盈儿摇摇头,「他怎么听得到?」
「可以的,他一定可以。」欢儿十分肯定,「爹以前说过,云中飞听到老百姓在呼唤,所以发出正义的怒吼。」
盈儿摸摸妹妹的头,「呵!那只是一种形容,不是真的。」
「大姊,你也说过,坏人一做坏事,云中飞立刻知道。所以大姊不要担心,说不定他今天就去杀那个大少爷了。」
江家父子作恶多端多时,却很少听闻云中飞对付他们。如今一桩小小的逼婚,他又岂会插手?又怎会为她这个小女子出面?
盈儿心中又乱了。
哄欢、喜儿上床睡觉後,她独对明月,第一次发现云中飞的确是个虚无缥缈的人物。看不见、摸不着,想要他来仗义执言,却不知从何求助。这位她所崇拜的英雄,一下子飞得好远好高,留下她在人间炼狱中挣扎,再也无力躲过滔天的噬人巨浪。
第四章
在江万金虎视眈眈地监视下,江离亭和陆胜原为婚事而忙碌准备。
两个月後,盈儿满十八岁,在一个下着大雨的良辰吉时,正式嫁到江家。
一落轿,地上正好一个水坑,媒婆才喊着「不要踩水了」,盈儿一双红绣鞋已用力踏下,踩湿鞋袜,溅起好高的水花,连裙摆也弄湿了。
反正已是瞠进巨浪帮的浑水,还怕这一小滩污水吗?
新房中,盈儿的脸蛋藏在红头巾之下,她看不到未来,只能看到十只被绞得红肿的手指。瞧着指甲上涂着红艳艳的蔻丹,她眼睛一酸,隐忍一天的泪水忍不住簌簌地流下。
泪水一定洗坏了脸上厚厚的粉妆,但盈儿不管了,也许待会儿江离亭见到会不高兴。哼!不高兴就不高兴!他早就知道她不喜欢他,而她也是为情势所逼,迫不得已才嫁给他,他怎能期待她的新妇笑容?
他出的是什么鬼主意?娶她就是保护她?不可能的!他之所以要娶她,不外乎乘人之危,满足他一己的慾望。
在江家屋檐下,他还能遵守不碰她的诺言吗?她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把一片上好的红缎糊上白花花的粉渍。
门外有脚步声接近,江离亭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丫头怎么守在这儿?不进去陪七奶奶聊天?」
「是她……她要我们出来的。」
「哦?我的新婚妻子在里头玩什么花样,要给相公一个惊喜?你们忙了一天,下去休息吧!」
江离亭打开门,仔细地下了门闩,背着手,慢慢踱到里间,果然一眼望见一身喜气的新娘子坐在床畔,那个瘦弱的身影,正是他想保护照顾的小佳人呵!
「盈儿妹妹,累坏你了!」他走上前,轻触她的红头巾,见她身子微颤,柔声笑道:「别怕,我是你的离亭哥哥。」
站在她身前,闻到她的脂粉香味,他凑鼻到红头巾上,「嗯!庸脂俗粉,你还是不要涂粉抹脸的,徒然遮掩了原来的清香。待会儿我替你擦脸,恢复你清清秀秀的脸蛋。」
他坐到她身边,感觉她颤抖得更剧烈了,见她捏着红肿的指头,他心一疼,毕竟她不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
轻轻揭了头巾,粉颈低垂,却是泪痕纵横,神情哀切,睫毛上犹沾着晶莹的泪珠,随着身子的轻颤,泪珠如断线珍珠,又是一颗一颗滚落。
「唉!盈儿!你该不会是喜极而泣吧?」江离亭逗着她,摺起红帕,想为她揩拭眼泪,但盈儿身子一缩,避开他的手。
江离亭自讨没趣,只好又自顾自地道:「是娘子怕羞吗?来,我帮你把凤冠摘下。」
他先取下自己的帽子和红花,解去身上的累赘,靠得盈儿更近了,而盈儿只能低下头别过脸。
「我拿了。」江离亭轻扶着盈儿的凤冠,缓慢地从她头上拿起,几缕发丝被牵扯而起,他一手拿着凤冠,一手轻轻拨开了。
盈儿可以感觉他动作的轻柔,也感觉他前所未有的柔情语气,但她就是不喜欢这个人,她就是讨厌他的轻佻,更恨他的落井下石。想到一辈子将葬送在暗无天日的巨浪帮里,她就好恨!
「盈儿妹妹,你为什么还在发抖?」江离亭把凤冠放在桌上,到水盆前拧了一条巾子,「唔!这水还是温的,来,我帮你擦擦脸。」
手还没碰到她的脸,盈儿突然叫道:「别碰我!」
江离亭的手停在空中,「这……我可为难了,不碰你,要如何擦掉你脸上的残妆?」
「你说过你不会碰我,这么快就忘了吗?」
「我……我只是帮你擦脸嘛!」原是想逗她开心,这才用一贯的玩笑口气和她说话,怎知这次她真的生气了!
算了,坏人做到底吧!江离亭又伸手向她脸上抹去,「就算你不幸嫁给我也不要这么激动嘛!看!哭成一张大花脸。」
盈儿立刻抢过手巾,用力在脸上擦拭,抹掉厚粉,拭去胭脂,擦了又擦,把一方洁白的巾子擦成一块花布。
看到她擦得满脸通红,江离亭忙叫道:「好了,好了,快擦破脸皮了,我娇滴滴的小妾可不能破相哟!」
「破相又如何?反正你只是要我的身子!」盈儿终於抬起头来看他,眼里满是恨意。
「得不到你的心,要你的身子有什么用?」江离亭拿过巾子,亦是定定地看着她。
盈儿心头一震,因为她看到一对疼惜的眸子,那眼里写着专注。不是往常的轻浮,也不是在梨香院里的笑脸,他是认真的吗?不,他不可能认真,他向来就是一副大情圣姿态,任何肉麻话都讲得出来,她又何必把他的话当真!
可是,眼前的江离亭是如此陌生,陌生到她以为是嫁给另外一个人,一个愿意爱她、呵护她的好男人……
事与愿违。盈儿低头抹泪,不再说话。
江离亭愣愣地望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回神过来,「该睡了。」
盈儿坐得直直的,一动也不动,等待最难堪的时刻到来。
出嫁前,娘亲还是告诉她夫妻闺房情事,因为爹娘也不相信,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江离亭怎可能遵守不碰她的承诺?
娘哭着跟她说,嫁给七少爷,已是最不得已的上上策,总比跟着又丑又凶恶的大少爷好。七少爷是帮她,也是帮她娘家!
盈儿又流下眼泪,如果她的牺牲能换来全家的平安,她是愿意的。
「哎呀!」江离亭忽然大叫一声,「你的鞋还是湿的,来,我帮你脱鞋洗脚,让你睡个好觉。」
他说着便端过水盆,又拿了一条乾净的巾子,蹲到床前。
盈儿不知道他要玩什么花样,难道这就是所谓「前戏」吗?
江离亭蹲在她身前,先是捧起她的左脚,脱下她的红绣花鞋,再扶着她的小腿,慢慢褪下白袜,随着布履的滑落,一只柔软细白的脚丫呈现在他眼前。
小心翼翼捧住纤弱的脚掌,他不禁轻喟着,「好!自然天成!可惜冰冷了些。」说着便把她的左脚放下,再去脱右脚的鞋。
盈儿任他摆弄,内心激烈交战,过去她对江离亭没大没小,颐指气使,如今冠了夫妻名份,她却没了反抗他的勇气。
两脚忽然暖和起来,原来他把她的双脚放入温热的水盆中,再用巾子搓洗着,「盈儿,穿了一天湿袜子,寒气都跑进身体,泡泡热水驱寒吧!」
手握精雕细琢的脚掌,好像是白玉凝脂,又像是冰砌雪雕,他轻轻赞叹一声,再也难抑疼惜爱怜,忍不住低头亲吻那滑柔的脚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