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磊努力避开险招,多少年江湖凶险,今日竟为了区区迷药而命丧深山吗?
是自己太疏忽了。不,不能认输,他握紧匕首,招式更加令人难以招架,只是招招都是没有力道的虚招。
又有人怪叫着,“掌门,不行啦,万里无踪还是很厉害!”
赖贵一闪又躲到大轿后面,“他没内力了,怕什么,哎哟!你们往前杀啊!笨蛋!笨蛋!”
眼见弟子不敢杀敌,赖贵使出法宝,“天罗地网!放!快放!”
八名弟子手持渔网凌空而降,于磊应付地面不及,忽然天上飞来一顶网帐,就往他身上罩去,而他竟连移身闪避的力气也没有,连头带身被兜了起来,紧紧束起。
赖贵双手横在胸前,又是趾高气扬地站到大轿前,“于磊!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来人,一人刺一刀,再割下他的脑袋回去祭刁掌门!”
于磊在网内做困兽之斗,网眼儿细,越挣扎缠得越紧,更何况他最后一丝力气已失,全无反抗的能力。而刚才被砍中数刀,伤口还涌着鲜血,染江了泥土,这次,他真的死定了吗?
万里无踪,侠客末路。于磊觉得身上刺痛,无数的刀剑穿过网眼,往他身上猛刺,血一直流,气一直散,他的意识逐渐昏迷……
好像听到刀剑相击的声音,头顶上有挥剑的风声,身边有逃跑的脚步声,还有惨叫声……
他听不到了,只感觉有人背起他,他闻到了淡柔发香,一波又一波,荡进了他晕沉的心。
☆ ☆ ☆
昏昏沉沉的,不知身在何处,只觉遍体疼痛,睁不开眼,也开不了口。
好像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敷在身上痛处,痛楚顿时舒缓!一处处伤口皆被按敷,全身冰冰凉凉的,刀剑刺身的火灼感也消失了。
又好像有人在喂他喝药,慢慢地,一匙一匙地喂,药温味甘,而他的生命力也渐渐回复。
忽然,一双轻软的指头,划上了他胸前的长龙,由上而下,由下而上,来来回回,辗转悠游,手指头绕过了新伤口,柔柔抚触他的身体,身上有热水滴落,一滴、雨滴,坠落不止,泪水流到了他的胸,滑进了他的伤口,是刺痛,也是心疼。
就要死去了,如果苹妹已死,那就让他尽速归去,好在黄泉与她相会;如果苹妹是生,那就让他再见她最后一面吧!
苹妹!苹妹!你在哪里?磊哥好想你!
身乏心痛,他欲睁眼,眼皮上似乎朦了一块帕子,他想伸手去揭,有一只手拉住他的,轻缓地放回身边,然后,是热汤流进他的口里,温了他的胃,暖了他的身。
他再度失去知觉。
不知睡了多久,悠悠转转,到阎罗殿前兜一圈,他又回来了。
自己竟睡在一个山洞中,身上盖着一条被子,身下是厚厚的褥垫,下头还有干草隔开湿气。于磊缓缓地坐起身,洞口正透着日光,是大白天,但是,他昏迷多久了?
低头一看,他穿着一件干净的衣服,大小尺寸刚好,犹透着新布料的味道,他不记得包袱里还有这一套衣裳啊!
解开上衣,伤口不是缠着布条,就是贴着膏药,已经不那么疼痛。荷包仍挂在腰间,好像也被洗去血迹了。
有人救他!
他又记起梦中的感觉,似梦似真,在这荒山,是谁救了他?
被褥旁摆着一个篮子,他伸手掀了,是一锅热腾腾的粥,还有几碟可口的小菜。
他想站起,却是欲振无力,只好安分的坐下。由于肚子饥饿不已,他便按捺不住地将饭菜吃光。
吃完饭,枕边有一壶水,他喝了两口,心想这个救命恩人总会再来,他就在这里等他吧!
盘起腿,调匀气息,练了一套内功心法,身体仍虚,于是他又躺了下来,被香褥软,他有多久没睡在这么舒服的被窝里了?
好梦酣甜,好像有人蹑手蹑脚走进洞里,放下事物,拿走空篮,又踩着细碎的脚步匆忙离去。
于磊一惊,醒了过来,问道:“是恩人吗?”他坐起身,果然又闻到了热饭菜的香味,“请恩人出来相见。”
洞口探进了一颗小脑袋,眨着黑亮的眼看他。
是小孩!不可能是小孩救了他,“小朋友!是你送饭菜来的吗?”
那个小男童又探进半个身子,目不转睛地看他,没有说话。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爹娘呢?”
小男童见于磊始终不动,安坐在褥上,应该不是危险人物吧!
他大着胆,踩回山洞内,“我叫雨儿!”声音清脆稚嫩。
“雨儿?”
“对!巴山夜雨涨秋池的‘雨’。”
突然从小鬼头的嘴里冒出一句诗,于磊吓了一跳;这小孩才五、六岁吧!怎也懂得巴山夜雨的诗句呢?
“雨儿几岁?”
“六岁!坏人爷爷!”雨儿又喊了一声。
“什么?你叫我什么?”看来他是遇到一个难缠的小孩。
“坏人爷爷!我娘说你是坏人,不能跟你讲话。”
于磊笑道:“我不是坏人,你看我会打你吗?”
雨儿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你不像坏人,坏人都是拿着刀子杀人,你快死掉了,是被坏人杀的。”
“来!雨儿,到这边来。”于磊摸摸他的头,“你的娘呢?”
“娘在家里煮饭,叫我带给你吃。”
“你的爹呢?是不是你爹救了我?”
“我爹?我爹爹出门做生意,还没有回家。”
种药材的人家,出门贩售药材是很稀松平常的事,那么到底是谁救他?于磊又问:“雨儿,你知道是谁救了叔叔吗?”
雨儿还是摇头,圆圆的小脸蛋像两团白嫩馒头,“你不是叔叔,你是爷爷。”
自己真有这么老吗?为什么总是被误认为前辈、爷爷?于磊拉着雨儿坐到褥边,“我不是爷爷,你要叫我叔叔。”
“不对,娘说有胡子、有白头发的就是老公公,要叫爷爷。”雨儿扯着他的髯,“嘻!你有胡子,还有白头发,当然是爷爷了。”
于磊不自觉地摸向鬓边。这几年,他的确又长了不少白发。
于磊回神,注视两儿天真无邪、晶亮如星的黑眸,“雨儿,我不是爷爷,我教你,看到跟你爹爹年纪差不多的人,都要叫叔叔。”
“可是我……”雨儿小嘴一扁,“我没有看过我爹爹,我不知道他年纪多大。”
“你不是说你爹去做生意,还没回来吗?”
“娘说他会回来,可是……他们都笑雨儿没有爹爹。”泪珠在雨儿的大眼里滚呀滚。
于磊想到自己的幼年,无父无母,饱受其他孩童的言语欺凌,被打了,没人可以哭诉,只好眼泪往肚里吞,如今,雨儿的爹为何弃家不顾?让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娃娃受人欺负?
“雨儿乖,叔叔在这里陪你……”
雨儿跳起来,小手背揩了揩泪,“我要回去了,娘说不能和你讲话,她要知道了一定很生气。”说完三步并作两步,提着空篮跑了出去。
“等一下,雨儿……”于磊仍有很多疑问,他想起身拉回雨儿,双腿却仍无力,只好看着他跑出洞口,投向暮色之中。
天快暗了,这么一个年幼的小孩,他母亲怎放心让他在山中乱跑?不过,自己幼时,似乎也是天不怕地不怕,满山乱跑吧!
于磊点亮地上的灯烛,掀开篮子,菜饭皆用碗盘盖着保温,还有两个陶罐,一个是鱼汤,一个是药汤,兀自冒着热气。他喝了药汤,吃完饭菜,力气足了,坐在褥上运功调气,体内血行顺畅,功力逐渐恢复,万里无踪终于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