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永夜静静的听她说,并不答话。
水晶轻轻叹息。「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坐旋转木马。以后,只要想到爸爸、想到你,我就会到这儿来看看木马,这样心里就不会难过了。」
「很可爱的小玩意儿。」七彩而华丽的小木马随箸音乐上下起舞,光影倒映在两人的眸中。「妳不玩吗?」
「我已经长大,不能再坐旋转木马了。」水晶靠在栏杆旁叹气。「就像有好多事,一旦错过了,就无法回头。」
她突然转过身凝视他,水眸是亮灿灿的。「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会愿意接受爵士的帮助?我知道你的个性不是这样的。」
傅永夜淡淡的说:「分开多年,有很多事都变了。」
「但我不相信你会变,因为我感觉得出来,你还是对我那么好。」
「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傅永夜苦涩一笑。「妳不会懂的。」
「我是不懂,所以才要你来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说,是不是因为我不值得?」她突然有些悲切。
夜不在乎她?意识到这个可能性,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心口很难受。
「水晶,」他扶住她纤瘦的双肩,温柔的看进她的眸里。「我希望,妳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将来找个好人依靠;至于我,我有我的世界、我的人生,然而它是黑暗、是负面的,我不要它来影响妳,懂吗?」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水晶听出话中的不对劲。「为什么你的人生是黑暗的,为什么它会影响我?」
傅永夜这才发觉自己的失言,他连忙放开手、别过脸去。「没什么,妳刚刚听错了。」
水晶捧住他的脸。「夜,告诉我好不好?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我累了,走吧!」他突然沉下脸,一副不愿再多提的模样。
「夜!」她不懂夜为何突然生气了。「我--」
话声未落,傅永夜突然停下脚步,双眸陡然瞠大,虽然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眸子里的凌厉目光,却足以让任何人胆颤心惊。
水晶顺着目光望去,发现他正盯着LucasCarton餐厅的门。门上的帘子仍微微在动,可见来人才进去不久。
「怎么回事儿?」水晶有些胆怯的拉着傅永夜。
她从没见过夜这样!
他的双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惊愕、有喜悦、有悲伤、愤恨,和许多许多的矛盾。水晶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中,可以同时载满这么多情绪,却又这么叫人心动。她轻轻拉起夜的手,却发现它紧握成拳、而微微的颤动着。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夜会这么激动?
「夜--」她担忧的抚上他的面颊。「你没事吧?」
傅永夜沉默了很久,像是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后,这才沉哑的说:「没事了,我们走。」
「可是......」她本想追问下去,可望见他紧抿的唇与严厉的目光,舌尖上的话只得吞了回去。
「好吧!」水晶闷闷的叹气,接着恋恋不舍的回头望。
真渴望知道,夜究竟在看谁,是谁有那么大的力量,能让夜的情绪波动?
此刻的水晶,竟然好希望,自己能够变成那个不知名的「他」......
第五章
夜凉如水,玻璃窗上泛着一层冷冷的冰雾,朦胧而美丽;纯丝的米色窗帘,在夜风的吹拂之下,悉悉嗉嗉的卷动着。
傅永夜坐在窗台的边缘上,任两只长腿垂放在外;差那么一点,夜风只要再大一些,那修长的身子就会被吹落。
然而他却毫不在乎地望着漆黑天际,伸手接住点点雪花,然后看它在自己掌中逐渐融化。
口袋里突然传来震动--
「我是夜!」他压低声音回道,深怕吵醒熟睡的水晶。
「好消息!法森?欧斯蒙果然中计,和我们抢标蒙特耳那项工程。」爵士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兴奋。「多亏你说服对方将底标抬高,否则以欧斯蒙的脾气,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中计。」
「那是他太笨了,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竟是一个如此无能之人。」傅永夜并不得意,相反的还有深深的失落。
什么,他朝思暮想、急欲打垮的对手,竟会如此不堪一击?!
彷佛知悉他内心的想法,爵士呵呵的笑了。「你太高估他了,那个鳖三是因为骗到我比莉姨妈的大笔遗产,才有今日欧斯蒙的规模。否则他能有多少本事?」
傅永夜震动了一下,眸中瞬时透出又冷又硬的光芒。
「他是个怎么样的男人,我想你比我清楚。」爵士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口吻也严肃起来。「夜,我知道你恨他,但这次的事顶多让他投资失利,并不能致他于死!他知道自已有把柄在我手中,因此下星期将在家中设宴,表面上似乎是为慈善募款,其实是要与我和解。」
「你会答应?!」声音的温度骤降。
「当然不,」爵士连忙澄清。「我只想说,欧斯蒙将所有重要文件,锁在自家的书房保险柜里。」
「你的意思是要趁宴会那天,潜入宅第里偷取资料。」傅永夜皱起眉,心里已开始思索着行动计画。
不错!这确实是最有效且致命的方法。只要能拿到欧斯蒙贿赂、诈欺,与教唆杀人的证明文件,他就再也无法翻身!
「我是这样想过,但这个方法实在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再详细......」
「我去!」傅永夜冷硬的打断爵士的话。
已经等得太久、再也无法忍耐了,他要毁掉欧斯蒙,要他尝到地狱的滋味!
「但是欧斯蒙宅中的守卫森严,你要潜入他的书房恐非易事。」
「我有我的办法,你就放心的赴约吧!」傅永夜不愿在此事上争论。「至于水晶,进请您先将她接回去吧!她目前的处境仍是很危险。」
「我了解。对了,夜!」爵士突然扬声唤道。「我必须告诉你,『他』已经来到巴黎了。」
「我知道。」傅永夜不带感情,彷佛事不关已似的。「我看到『他』了。」
「你看到『他』了?!」爵士有些意外。「那你们......」
「事情一件一件来,目前最重要的,是解决欧斯蒙。至于『他』......」傅永夜像猫咪似的瞇上眼。「并不重要。」
「欧斯蒙也邀请『他』参加宴会了。」
「是吗?」傅永夜冷冷的笑了,一双星眸亮灿灿的。「关于欧斯蒙的事,我有主意了。」
本该是甜睡的时候,但水晶却被一声声奇特的乐音给唤醒了。
「夜、夜?」环视周围,发现那熟悉的身影不在屋中,水晶有些害怕起来,她匆匆抱着毛毯四处寻找。
那悠扬的乐音渐渐清晰了,水晶往声音来源处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夜坐在窗台边,双手凑在唇上,专心的吹着,乐音沧凉而悲伤,像是应和着持笛者的心事。
她悄悄的向夜走去,屏住呼吸想乘机吓他一跳,可却意外的发现,夜的脸上,似乎有一颗颗晶莹的亮光,一点一滴的落下。
他在哭......
一瞬间,心猛然的抽痛起来,那巨大的压迫令她喘不过气、甚至连身体也完全不能动。
这么冷漠、疏离,而坚强的夜啊......他为什么要哭......
冷意自冻僵的脚掌,一直往上升自胸口,尔后蔓延至全身。不知怎么的,她忽然也哭了,带着许多的怜惜与不舍。
乐音停了下来。「水晶,妳怎么在这儿?」他迅速隐去伤感的神色,语带平静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