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就是永恒。
一曲结束。众人敬畏地慢慢散去,仿佛刚才不是看了一场歌舞,而是看到了神迹。
然而,梦蝶和那个男子都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们静静地相对而立,仿佛世上只剩下两个人。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慢慢自他们心底升起,仿佛从远古时已开始了漫长的守候,从开天劈地的时候,两个人的生命已紧紧地相系。
你是谁?我又是谁?梦蝶忽然觉得彷徨而疲倦。
突然“啪”的一声。两人愕然地转过头,看到先前弹琴的老人正愣愣地站在几步开外,琴已掉到了地上。男子将他那只奇特乐器收进怀里,疾步上前,拾起琴递给老人:
“老爷爷,你没事吧。”
老人嚅动着双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男子扶着他站起来,把装钱的罐子塞到他怀里,带他走到旁边的几个帐篷后面,那里拴着一匹小毛驴。男子将颤抖的老人扶上驴背,怕惊吓他似的轻声说:
“回去吧。今天的收入应该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
老人敬畏池看着他,然后对着他和梦蝶行了一礼,这才离去。
只剩下他们两人,由于被几个帐篷挡住了,周围看不见一个人。梦蝶此时才如梦初醒般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人都那么害伯?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男子看着她,笑了:
“是月神曲,我没想到你竟会跳月神舞,凤凰。”
“凤凰”两个字一出口,仿佛被雷电穿心而过,奇特而强大的震撼令两个人同时愣住了,似乎这个名字包含了无数难以解释的感觉,遥远得令人难以企及,但又近得伸手即可触到。
男子困惑地摇摇头,似乎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叫梦蝶。但两个人在惊愕的同时,又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梦蝶甚至觉得这个名字比“梦蝶”更让她感到熟悉。等那突如其来的感觉消失后,男子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梦蝶说道:
“月神舞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的,能够跳得像你那样的,我更是从未见过。你知道吗,你就像天上飞过的凤凰,高贵美丽、飘渺灵逸,能让见到的人洗脱心中的污秽,让失望的人充满希望,……”
“别说啦。”梦蝶红着脸打断他。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人?就算她真的跳得很好,也用不着捧得那么肉麻呀,听着都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真难为他说得出口,“我可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月神舞,我不过是听着你的音乐不知不觉就跳出来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人听她这么说,似乎有些愕然,随即笑得更开心了:
“你真的从未学过月神舞?我相信那一定是神的意旨,看来我没有找错人。可以带回一只凤凰而不是敌人,相信我的族人一定会很高兴。”
梦蝶吓了一跳,看来这人真的有问题,还是尽早脱身为妙。她挤出一丝笑容:
“对不起,我和我三……四个哥哥一起来的,他们现在可能正在找我呢。他们个个都有一身好功夫,但脾气特别差,若是找来这里,说不定会误认为你是坏人打你一通,到时我可拦不住他们。所以,所以我还是赶快离开好一点,免得累你受伤……”
一边说,一边就准备脚底抹油了。
谁知,刚转身跑了两步,就撞到了一堵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墙”上,她一下子被弹开了,那堵“墙”却又迅速向她迎来,并拦腰抱住她。
又是他!他的双臂温暖而坚实,铁一股地箍着梦蝶的腰,梦蝶整个人在他的紧紧拥抱下似乎溶进了他的体内。又是那种感觉:那种让人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剩下充塞了整个身心的狂喜和期待的感觉。两人呆呆地注视着对方,一时相对无言。
“阿丽!阿丽!”
远处传来玖儿焦急的声音。为了不让人发现,她们商量好,每次外出时,玖儿叫阿美,梦蝶叫阿丽,两人扮作姐妹。
梦蝶一惊,若是被玖儿看见这情景,真是有口难辩了。她挣扎起来,然而他根本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面上还带着深深的迷惑和沉思,似乎忆起了什么事。玖儿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梦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脑,她猛地抬脚,狠狠踢到了他的小腿胫骨上。
他受痛后终于放开了梦蝶,先是惊讶愕然,继而是受痛皱眉苦笑。梦蝶茫然而惶惑地退了几步,她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心竟清清楚楚地为他面上瞬间露出的微微的痛楚表情而痉挛。他转过身,一个唿哨,一道黑色的影子闪电般从不知什么地方奔来,停在了他面前——正是他那匹黑色的宝马。他转身敏捷地跳上马,苦笑着对梦蝶说:
“多年不见,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说完,一抖马缰,风驰电掣般地离开了梦蝶的视线。
是他,真的是他,迪亚兰提!——他变了那么多,以至自己一时竟没有认出来。梦蝶心里顿时如翻江倒海,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公主,你在这里干什么?”
当玖儿终于找到了梦蝶时,她惊讶地发现这个一向在府外活泼得不成体统的小公主竟满面茫然地对着大草原的方向发呆。
“可别是中了邪呀。”玖儿顿时惶恐起来,急忙用力摇着梦蝶的双肩,喊道:
“公主!公主!发生什么事了!你……”
“他没死!他没死!他真的还活着!你知道吗?原来那个人真的是他!我又见到他了!”
梦蝶终于被玖儿摇醒了,一边喊一边抱着玖儿跳了起来。
玖儿好不容易才拖着情绪激动的梦蝶离开集市广场,出城后不久,就来到位于大草原边缘的尼美妈妈的帐篷外,顾不得理会正在洗马的达合木,大声喊了起来:
“尼美妈妈!不好了,你快看看她!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了!”
梦蝶一路上都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这时才被她的叫声惊动,不明所以地皱着眉头问:
“你在说什么呀!谁中邪了?”
玖儿一愣,没想到她突然又回复正常,这才松了口气,埋怨道:
“还不是你呀!突然间变得古古怪怪,自言自语不理人家,不是中邪才怪呢!准是遇上什么冤魂怨鬼之类的,早告诉你不要到处乱跑了嘛!你知不知道人家会担心的!”
“你又在胡说什么呀,我是遇上了一位故人!……”
玖儿和在帐篷外一边洗马一边看热闹的达合木诧异地看到梦蝶说着说着脸忽然变得通红,不禁面面相觑。
正在这时,从帐篷里走出一位娇小的西域美妇人。任何人第一眼看到她都会被她身上那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气质所感动。她有着西域女子特有的凝雪一般的皮肤,面容绝美而睿智,动作灵活而优雅,因为年纪的关系,身材稍微有些丰满却让人觉得可亲,若是仅看这些,人们会觉得她更像是达合木的姐姐而不像母亲。但她满头的银发和忧郁、深邃的双目又会让人以为她至少已到了垂暮之年,这又使她看来远比她的真实年龄要大的多。正是这一切,令她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吸引力。
她的声音宁静而温暖,给人以回到了母亲身边的安全和舒适感:
“小蝶,你好久没来了,还不快进来。”
梦蝶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
“尼美妈妈,你……你早就知道了吧,关于……关于我要被送去……去和亲的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