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下,她的全身闪着柔和的银光,舞姿轻盈曼妙,足尖似在云中轻点,她仿佛是月光凝成,飘渺而不可捉摸,每一刻都令人觉得她将如轻烟般随风飘去。
她掳去了广场上所有的人的心。刚走进场中的每个人亦被这情景深深吸引着屏息静观,似乎生怕稍大的声音就会惊走那起舞的精灵。
玖儿一眼认出泉中的蒙面少女正是梦蝶。虽然她已知道梦蝶并未死,但亲眼看见她完好如昔,仍禁不住心情激动。
在盲婆婆精心照料下,梦蝶的身体复原得非常快,已无大碍。今天是情同姊妹的玖儿的大婚之日,虽然因迪亚兰提另有计划,不能让林书鸿发现她已来到月族,但她仍希望能为玖儿献上一份心意,于是自请担任了婚礼中祭舞的角色。
音乐终于停下,婚礼前的祭祀仪式告一段落,泉中的少女悄然隐去。
林书鸿隐约觉得那起舞的人似是十分熟悉,但又绝非达尼雅兰。一时间,忍不住向带路的月族人询问舞者是谁,那月族人眼里带着笑意说:
“凤凰。她是从天而降的凤凰。”
林书鸿微微皱眉,看来,是自己的误觉罢了。
接下来,就是月族的婚礼仪式。
在众校长老指点下,两个侍女扶着“公主”走向已站在广场中央的“月族族长”。两位新人都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面上亦带着同样的幸福与羞涩。
林书鸿看着一向机敏过人的玖儿此刻竟乖巧地低头站在月族族长身旁,忽然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路,但又一时看不出有何异样。也许就因为这个婚礼太正常了,才反而令他觉得怪异。
这时,最年长的大长老手持一柄银匕首走到两位新人面前。只见他轻轻对两位新人说了些什么,两人就都伸出了一只手。
所有在场的汉人一时都紧张万分,月族人却屏息静待。
大长者用银匕首轻轻在两人手腕上各割开一道细浅的伤口,让鲜血流了出来。他先用银匕首在“族长”的伤口上抹了一下,然后将带着一滴血的匕首尖送到“公主”面前。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太长老对她轻轻说了几句话,她这才释然,低头含下匕首尖的那滴血,之后再轮到“族长”如法做了一遍。然后,大长老将两人的手腕扣在了一起,伤口对着伤口。最后,大长老用两条细长柔韧的草叶分别将他们的伤口包扎了,各自打上一个十分奇待的结。
见到大长者拿着武器走近玖儿,林书鸿不免一惊,为他带路的月族人看出他的紧张,笑着向他解释婚礼仪式的含义:
割开的伤口,代表着共同接受未来生活中的一切痛苦和灾难;让对方吃下自己的血,表示愿为对方献出一切;将伤口覆合,表示从今而后,两人的生命和灵魂永远融合在一起;用同一片叶子撕开的两半分别扎住两人的伤口,并打着同样复杂的连理结。则表示他们真正成为了夫妻。
林书鸿听了,心底不觉升起一丝感动。
仪式完成,是盛大隆重的婚宴,气氛十分热烈。林书鸿的部下已得知今晚婚礼后的行动,所以对月族人的庆祝并不是很投入,但仍时时被其感染。
月族人却似并不在意汉人的冷漠,他们载歌载舞,欢笑不断,狂欢的气氛令林书鸿食不知味,面对着这群正纵情欢乐的人,他愈发觉得自己卑鄙而丑陋。若不是担心月族人起疑,他早就离席了。
婚礼持续了两个时辰,林书鸿一直希望能再看见先前跳祭祀舞的少女,以弄清自己为何觉得她很熟悉,但终未如愿。
圆月渐渐移向地面,眼看月族的青壮年越来越多地醉倒,老人与妇孺更是早已回家休息,不见了踪影,最后,月族的族长终于醉醺醺地踉跄走来向他道别,准备离开了。
从婚礼开始,林书鸿一直在留意他,这时不觉想到,要不是这位族长自婚礼开始后,一直咧嘴傻笑,只顾拼命往喜得合不拢的嘴里灌奶酒,他倒真的十分英俊,与娇小甜美的赵玖儿确是绝配。
那位族长刚摇摇摆摆地走到他面前,忽然一个趔趄整个人向着林书鸿面前的食物砸了下来,林书鸿忙伸手撑住他,冷冷地说:
“族长,小心。”
少年族长虽然当众出了丑,却毫不在乎,抬起一对乌亮灵活的大眼睛看着他,笑了一笑,满面的纯真无邪和感激信任,看来十分可爱,只是有些口齿不清:
“多……多谢……你……我终于……娶……娶了……亲啦。”
林书鸿一愣,心中暗自叹息,这个对手连和自己一战的机会都没有了。看他的身材虽不高大威武,但刚才扶他那一下,已察觉他肌肉发达匀称,四肢灵活有力,即使在大醉时,亦能感觉到狼一般的轻巧敏捷。可以想见,若他神志清醒,定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
这时,几个月族的男子也摇摆着走了过来,哄笑着,一边用西域话嘲笑族长,一边将他架走了。
看着月族族长的背影,他忽然觉得极像达合木,随即摇摇头想到,这个部落这么小,就算他们有血缘关系也不奇,就没放在心上。
他起身向一旁的几个一直只顾闭目养神,偶而睁开眼看看面前的热闹景象又笑着闭上眼的月族长老告辞,推说已累,就带着手下的人离开了。
王申并没有去参加婚礼,说要留下布置一切,果然等林书鸿回营,一切都准备好了。
为免驼队倒戈帮月族,王申还派人暗中在驼队的晚餐里加了迷药,林书鸿这才知道为何虽然月族人邀请驼队的西域人参加婚礼,却无一人前去。
又等了一两个时辰,天边渐现曙光,估计月族人已沉沉入睡,林书鸿带着人马悄悄向月族进发。
然而。当他再次进入不久前举行婚礼的广场,不禁大吃一惊。
广场上空无一人,举行婚礼所用的各种器具并未收起。淡白的天空下,整个月族住地内,鸦雀无声,所有的房屋都门户大开,似乎在嘲笑来迟一步的汉人。
王申不敢责怪林书鸿,只是大骂手下亲兵,让他们即刻四下去搜寻房屋,看是否能找出个把月族人。
这时,只听林书鸿忽然仰天大笑。
王申和所有的士兵都愕然相视,众人从未见过这个向来如冰山一般的人如此狂笑,一时之间,都惊得目瞪口呆,以为他是怒极才这等失态。
林书鸿此时想起月族族长的背影极像达合木一事,说起来,在到达月族后他似乎就没看见过达合木,本是自己不想他留在身边,以免让他察觉自己要对月族不利而去报信,但几天前,自己偶尔想问达合木一件小事时,驼队的领队帕尔买提告诉他,达合木正忙于照顾几匹过沙漠时累倒的骆驼,无法分身,当时也没在意,现在联系着想来,大概达合木就是月族族长,他定是戴了假胡子一路跟随,暗中察看,然后在军队来月族前就提前离开去做对付自己的准备了。
“他们定是以青壮年假装醉酒拖延时间,让老弱妇孺先行逃走,骗过我后,等我一离开就马上也逃了。你们现在分头去绿洲外围寻找他们的足迹,沙漠中不同别处,定会有迹可寻。谁先找到他们的足迹,我让他连升两级。”
他将几个小队分别派去月族住地外围的几个方向,另又让一部分士兵在房舍间搜寻,看是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只是,他有些不解,为何月族不趁他没到之前逃走,还有玖儿,并非月族的人,却似乎也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