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OJT最后一趟了,下个月开始,你就是环航正式的空服员啰,要加油喔,酷老弟。”今天的座舱长是华籍的艾莲达姊,算年资,已拥有十二年的空中服务经验。在开完行前会议后,趁著大家通关往登机门移动时,她走近许迎曦,笑著鼓励。
“我知道,谢谢。”她用力点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古怪的匿称被扩大使用,娃娃脸还是灿烂地笑开了。听过几个同期姊妹间相互交流的讯息,都说艾莲达姊所领导的飞行精采有趣,人又好、有担当,希望她这最后一趟的实习能够圆满完成。
通过海关,一行人抵达空桥,地动人员拿著一叠旅客资料,在机门口和座舱长确认著,其余的机组人员已先行登机,开始进行准备工作。
许迎曦放好行李,进入厨房数餐,今天的飞行她被安排在头等舱实习,同区的服务人员除了座舱长艾莲达,另外还有一位华籍空服员蓓若,和日籍的关谷。
“请多多指教。”见蓓若和关谷进厨房来,她主动打招呼,也得到了友善的回应。
“蓓若姊,关谷桑,今天我负责厨房的工作。”厨房的工作比较琐碎繁杂,特别是头等舱,挑战性就更高了。
“你是不是一整个月的OJT都负责厨房啊?”蓓若边检查酒类温度边问。“厨房今天交给我吧,你多出去机舱走动,艾莲达姊和关谷会罩著你,不要怕啦。”
“可是我、我——”
“没有什么可是啦。哎哟,就是因为你还年轻,心情还不定,所以才要多多到机舱里晃,哪像本人早就‘屎会’啦。反正等一下登机时,如果有帅哥上来,你就利用机会多亲近一下,没什么不好啦。”
一旁的关谷听不太懂她们两人的中文对话,蓓若用流利的日文解释了一遁,害关谷噗哧地笑了出来。
这时,区分厨房和走道的隔板旁探出一张脸,低沉有礼的问:“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声音好……熟?许迎曦还没回头,手臂和后颈的鸡皮疙瘩已站起来排队了。
“督导?咦,今天机组人员的名单上好像没看到你的名字欸。”蓓若个性活泼,就算魏鸿宇一张峻脸酷酷冷冷的,她还是热情对应。
“我是临时被通知的,必须前往曼谷分公司一趟。”他语气持平,淡淡地说:“你们忙吧,我自己倒水。”
“哎呀,督导,你回座位坐好啦,厨房这么窄,别再挤进来了。酷老弟,矿泉水在你那边,你帮督导服务一下。”果然是经验丰富的“高年级生”,双手像八爪鱼一样忙碌地工作,嘴巴还能拚命动著——
“喔,对啦!督导,这位是今年的新美眉喔,她叫作CLOUDIA,现在大家都习惯叫她酷老弟,这个匿称很可爱对不对?还有啊,人家也长得很可爱呢,又聪明,记性又好,做事也俐落,督导一定也喜欢的。酷老弟,来来来,等一会儿再忙,我先帮你介绍一下……哎呀,来啦,不要害羞啦。”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她和他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就算“环球幸福”拥有上千名员工,散布在世界各地,她和他总是有机会相遇的,难道每次见面,她都要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里吗?
不,她不怕他,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只是有些怀疑蓓若姊的动机。
这一个月来,她们这群实习的新人饱受“精神摧残”,好多已婚或有男朋友的资深空服员们,拚命想替她们介绍男朋友,害她一度怀疑这是不是也是公司文化之一。
而现在,蓓若姊该不会又想替她牵线吧?
心里哀叹了一声,许迎曦从干冰箱中取出一瓶矿泉水,又从柜子里拿出纸杯,硬著头皮走过去,眼睛平视,盯住对方飞机造型的银色领带夹。
“督导的座位在哪里?我帮督导拿过去。”她想把他引开蓓若姊的视线范围。
魏鸿宇伸手过来接,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不用,我自己来。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督导,你怎么这么见外?难得在机上遇见你,你让我们家酷老弟服务一下啦。去去去,你们两个都去机舱,这里没位置啦。”蓓若半开玩笑地赶他们出厨房,跟著还把布帘刷地拉上。
离旅客登机时间还差半个小时左右,魏鸿宇因公务前往曼谷,依公司规定,必须比其他旅客提早登机。
此时,负责清洁的人员已陆续下机,许迎曦瞄了一眼机舱,看见第五排的座位上放著男用公事包,便笔直走过去,将水和纸杯放在座椅的扶手上。
她没说话,放下东西就要离开,一转身才发现他无声无息地跟了过来,挺拔地立在身后。
“你要的矿泉水我、我拿来了,还有纸杯。”真气自己讲话干嘛结巴,她右手放在后头,悄悄掐了后大腿一把。
魏鸿宇嗯了一声,竟跟著说:“恭喜你,最后一趟OJT了。”
她下巴一抬,和那双锐利的眼眸对个正著,却读不出其中意味。
“谢谢……”呼吸频率不太稳定,她费力控制著。
“脸颊上的擦伤已经看不出来了,你的小腿和脚踝还好吧?”他的口气十分平常,像是跟一个朋友偶遇,藉机聊聊近况。
“呃……很好,没什么大碍。”感觉很奇怪,太生疏又太温和了,但她跟他本来就不熟啊,这样的生疏温和又有什么不对?!
她不懂,小手贴在腿侧暗暗收拢,握成拳头。
“喔,对了,我、我有东西要还给你。”她几乎是跳了起来,匆匆忙忙跑到放置行李的地方,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拿出一个东西,又匆匆忙忙地跑回来。
“这是你的药膏,我没有用,还是完整的,现在终于可以还你了。”
在东京羽田受训时,因滚落充气滑道而受伤的那一晚,她拒绝他帮她上药,仓皇地从他身边逃开。
可是,两天后训练结束、飞回台湾,她却在公司的个人信箱里发现这条药膏,还有一张简单的留言,是他留下的。
她不敢让谁知道,想还他,却因他职位特殊,工作量颇重,常常也是几个据点飞来飞去,要不就休假,根本找不到人。她原可以学他,把东西丢回他的个人信箱,可就是觉得不对劲,好像这么做,对他很过意不去。
药膏她一直带在身边,她不习惯欠人家人情,更不想欠他人情,今天好不容易物归原主,心头总算能放下一个小担子。
魏鸿宇盯著她递还的药膏,黝黑的眼瞳微微眯起,他双唇抿了抿,伸手接过,随性地把药膏丢在那瓶矿泉水旁边。
“为什么不用?”
“我自己有药可以擦。”他在生气吗?许迎曦瞄了他一眼,从他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但隐约感觉到,他好像不太高兴。
“我脸上没有留疤,脚伤也好了,至少能上机见人。我还是很照顾自己的,没有造成公司的困扰。”气氛有点僵,她根本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只好没话找话说。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可眉心似乎揪成了结。他从她身旁走过,沉默地在位子上坐下,打开矿泉水喝著。
“那……我、我去忙了,督导有事的话就按服务铃。”她低声喃著,莫名地在意起他眉间的纠结。
你有毛病啊?许迎曦!忍不住骂起自己,手又狠掐了大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