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不敢稍离
贪看她漠然容颜
莫邪别离
看人庸庸碌碌
侠士正名杀邪拯良善虽死无憾
韩某一生无惧惟惧生死一关
生伴莫邪死留莫邪一憾
莫邪追逐着韩观封留下来的每一句话,一路向六年前的路程而行,心里头的纷乱恐惧达到极端,任何的只字片语在她的心里都像是一把利刃,不停地刺向心口教她鲜血直流。
「说,韩观封在哪里?」莫邪抓住当初曾与他们见过面的人,不放过任何一个的询问他的行踪,数不清究竟问了第几个人,终於让她打听到当年所发生的一切。
透漏一切的男子,看见莫邪一双水灵灵的美目绽出骇人的血红,杀了他也没此时的心里更加恐惧,骇然尖叫顿时自口中狂逸而出。纤细五指合拢一划,如胭脂艳红染凝尘埃。
同一时间,觉缘寺的老和尚手中取着神签,仰首望向无边天际。
血染江山莫邪恨
☆ ☆ ☆
四季再度轮转一回,江湖上人心惶惶,一月猎首、二月寻仇、三月报恨、四月岳家堡血溅红、五月武林散、六月魔枭难躲……
人人都知晓这首民间传唱究竟是唱些什么,他们唱的是莫邪一年来的血手屠杀,当年凡是找寻过韩观封的人无一倖免,名声极盛一时的岳家堡在一日之内被灭,堡里头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被莫邪捉住的必留下当时参与此事之人的大名,凡泄露的名字,无一人能躲过莫邪的寻仇。
一直到隔年三月,莫邪消失踪影,江湖上人心紧张,依然没有人敢出头,生怕一离开躲藏的窝,不知躲在何方的莫邪一剑便断了自己性命。人人都在猜测她究竟去了哪里?是报完了仇?还是发生什么阻断她寻仇的事?没有人认为是有人武功盖世毁了她。
只有一个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当年帮助韩观封的紫鹃看不过江湖血腥遍遍,於是四下寻找莫邪追着她的行踪,终於在三月让她追上了莫邪,将韩观封最后出现的地点及可能遇上的人告诉她。
手上已制造千百杀劫的莫邪,此刻更显美艳,冷漠的容颜中带着如涛恨意与戚然。听完了紫鹃的话之后,莫邪追上当年的两个黑衣人,得知韩观封跌落圣女峰,两个黑衣人立刻死在她的手中。
☆ ☆ ☆
「你还活着吗?」看向不见底的深渊,莫邪茫茫然的自问,手中想紧紧握住又怕捏碎的是韩观封留下的两处字迹。
「你说过不愿意看我寂寞的,可是你害了我。莫邪不怕寂寞,只怕你不在莫邪身边。」美艳的脸蛋比起过去,悲戚得动人,像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也像个七情六欲就要灰飞烟灭的人。
好怕!怕下去后见着的是他凑不完整的屍骨。
「你让我尝尽了情,别丢下我,你说过不离不弃……」无法再继续立於崖上空自我猜测,她要找他。
是死的话,莫邪也不活了,莫邪可以长生不死,但没有他,她不要了。是她先丢下他,堕入轮回后,换她来寻他,即使他不要她也没关系,能看着他,能不孤单就好。她再也不要一个人!
银芒射入深渊,俊秀的字迹遗落崖上,反正都是要堕入轮回的,这些东西带不走了。
☆ ☆ ☆
深渊底下连莫邪都感觉到冷,这种冷可以杀死一切。然而偏偏有不少生物生活於其中。她晓得冰壁上一颗连着一颗的晶莹果实是千年方有一果的寒魄果,远处冷池上长着百年方生一籽的比雪莲更为珍贵的寒莲实,至於池边冰壁上一叶接着一叶的是九叶灵芝草。这寒穀里的一切比过去她主人所发现的珍奇更加难得一见,可惜人类不可能活在这种地方,连下来都不可能,这是天然的屏障。
这些东西当然不可能打动莫邪才是,然而莫邪的双眼却似看见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样,闪烁出带着哀伤的欣喜。
她慢慢走近寒池边,瞧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躺在寒池上,雪白的容颜与极淡粉色唇瓣是她所熟悉的。
那样的高度没将他摔得粉碎,池子保全了他的屍身,寒冷冻结他的容颜,七年多的岁月不曾改变他的一切。
莫邪靠近,张手将人自寒池里抱出,静静地将他脸上的每一道曲线与记忆里的拼在一起,而后一颗晶莹的冰珠落到他脸上,滚下地。
她怔忡地看着那颗冰珠,手探向自己的脸庞,眼睫下有一串冰痕……那是她的泪吗?不是人的她也能有泪?
想拾起冰珠尝尝它的味道,是否如人类的泪水一般,一只大手却伸过来接去冰珠放进淡色双唇之间。
「莫邪的泪也是鹹的。」温和的声音带着一抹笑意,柔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
瞠大双眼瞪向怀中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庞,剑眉下一双漾满深情的黑瞳紧紧锁住她的目光。
大手摸向她的双颊,掌心却没有她以往熟悉的温暖,这是她在做梦?还是他的魂魄借屍还魂来跟她道别?
「别哭……」大手又接下不停落下的冰珠。「我记忆里的莫邪不曾哭泣过,你哭得我心好疼,好长久的时间,我天天梦着的是你的笑,不是你的泪。」他的莫邪来找他呵!他梦了又梦的愿望,上天真的待他不薄。
见她只是不停落泪而不说话,他双唇勾出一道好温柔好温柔的弧度,扬手抱住她的头,将她拥在自己怀中。她的颊在他的胸前,她的耳听着他缓慢的心跳。
「别怀疑,我还活着,一直活着等你来找我,我一个人没法子上去找你。」
听着心音,莫邪的泪掉得更凶了,教韩观封又是一阵歎息。「从上次分别至今究竟过了多久?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你变了如此之多?」
莫邪很快抬头。「你不喜欢?」她变得这样多,他会不会不喜欢这样的她?
「不喜欢?」韩观封轻笑,「怎么可能,你是我的莫邪呢,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可好?」
莫邪放心擦去泪珠,将这些日子来所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说到最后,突然想起忘了问他,他怎么可能从这样高的地方摔下来却没事,何况这寒谷的冷足以将血液冻结,凭他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么能挨得了?
韩观封缓缓坐起,想起堕崖后的日子。「那时候,我被打了一掌后立刻就昏过去了,昏昏沉沉中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撞击身子,然后失去所有感觉。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这寒池上,全身上下体无完肤,可以感觉到身上的血不断流出带走温暖,而另一股寒冷的力量却不停钻入我的身体里。那时只觉得好累,闭上眼睛又沉沉睡去。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全好了,然后……你也看见了,这本来就白得讨厌的肌肤又更白了,比上次我们在京城看到的洋人还要白……」
莫邪抚摸他的手,那颜色跟四周的冰雪并无差异,不像是人所能拥有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韩观封看向后方的寒池。「应该是这池子的关系,你看……」他轻轻的在指间咬出一个小伤口,留出来的竟然是淡粉红色、半透明的血液。「我想我很可能变成妖了。」没有人类会有这样的体质吧?
「不只这样,你似乎对冷没有太大的感觉。」这儿冷得连她都觉得受不了,他却一脸若无其事。
韩观封歎了一口气。「的确是……莫邪……我是不是真的成了妖了?」很可能他跌下来时这躯体就已经死亡,重生是寒池带给他的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