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种预感,她想走了。
良久,莫邪看着他的幽瞳逐渐沉静,一切纷乱的思绪似乎已慢慢沉淀,那更令他不安。
「其实你可以保护自己。」
「莫邪?」
「我不必要一定得在你身边保护你,跟着你是为了报答恩情,可现下我的存在带给你的却是纷乱及伤害……」
「我不介意啊!」
莫邪目光闪烁。「不,我晓得你介意,你不是个喜欢争名夺利的人,宁可独自在山中度过岁月,也不愿跟人有所争夺。」
韩观封怔然,因为她说的是实话。「那又如何,只要有你在我身边,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不在乎。」
「为什么?」至今她仍不懂他的执着究竟所为何来。
「我说过的,我喜欢你,我爱你,从见面的开始,我就想和你携手共度一生,即使你不爱我也没关系。」
「为什么?」她又问,不明白感情怎能如此灼灼浓烈又来得无由,人间情爱她无法捉摸。「为什么喜欢我?为什么能那样毫不在乎、毫无顾忌地付出感情?你又怎么确定情感何所归依?」
韩观封抓住她,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牢牢锁住她因不适应这等亲密动作而挣扎的身子。她的身体每一道曲线,如同日日夜夜他脑海里所想像的一般,与他的是如此契合无间。仿佛这两个身躯自然就该属於彼此,是人间轮回生死缘灭,错分了相属的两人。
「你的问题我都没有答案,我只晓得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发觉你脸上的寂寞还感到心疼不已时,我就明白你已经在我的心中,不管你我愿不愿意,想你恋你的念头已经在心里生根,怎么也拔不去。」如果爱情真能那样明瞭,那就是真的超脱一切。
他并非神佛,无法超脱感情枷锁,何况即使神佛,也许更因无欲无念,连爱是啥滋味也说不出,更别提去解释、去理清了。
「寂寞?你说我会寂寞?」莫邪像是听到了多大的笑话一般惊讶。
韩观封没让他有嘲笑他的机会,用尽所有心力朝她嘶喊:「是的!你寂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莫邪无情无欲,怎么可能会感到寂寞?」
莫邪冷笑。
「可是我知道,没有任何一个有心之人,能够忍受千百年来一次又一次的等待,等待有所归属,等待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确是活着。没有一个有心的人,能够在看过一次次生死离别后,心里不感到寂寞、不感到悲伤。记得你跟我说过,如果哪一天发生了意外,你过去的主人必然会带着你一起逃跑。主人的心性,你是记得那样清楚,无情无欲之人怎会记得这么多?我知道,你一定记得每一个将你握在手中的主人名字,记得曾经一起走过的岁月,记得最后的离别。」
他的话说中了她一直努力埋在内心深处的秘密,那个她以为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莫邪俏脸倏地刷白。
她的确是记得每一个主人的名字,记得他们一起做过的事,更记得他们是怎样离开自己,她经过了太多太多的死别,每一次的经历,都让她的感情看似变得更加淡薄,其实哀伤却是一次又一次累积在自己的心里。
「那又如何?即使我寂寞,即使你爱我,我终究还是得看着你离我而去,一切都没有改变,不是吗?」
「所以我将洞穴里医书道书看透,为的就是希望这一次能够不一样,能够不再让你寂寞,不让你继续等待。」他是那样的深爱着她,怎么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孤独死去,留下她一人独自承受伤悲,他不想看她难过,不愿见那张看似冷情的脸蛋上写着无穷无尽的悲伤。
「别傻了!」莫邪脸上写尽千年沧桑的神情突然一转,瞬间冷得连大地都为之冻结。「你不过是个人类,有多少的日子让你说无穷无尽?你我之间根本不可能,别忘了你是人,而我却是一把剑!」不该常留在他的身边,他的话揭去连自己都已然忘怀的不堪,他的爱翻搅得她的心尝遍爱恨嗔癡,这些七情六欲不是她愿意接受的,既然他可以学武保护自己,她就可以不必再待在他的身边保护他,过去的一切,是她习惯已久的方式,才会跟着他走了这么久。
现在的莫邪是不需要主人的,她不该忘记这一点。
「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不在乎。」韩观封收紧双臂,两个人的身子靠得更紧更密,郊外的风微凉,冷冷吹动树梢,拂过两人的身躯,惟有彼此接触的地方是那样温暖。
「我在乎……唔!」
莫邪启唇,不愿听她笑他傻,再也不想压抑对她的感情及生理上的冲动,韩观封的唇吻住她的。
他的吻在身份悬殊,在两情无法相悦下,一反温和性子而变得狂猛,想将莫邪揉入自己体内般,那样深入品尝她的滋味,贪婪的舌头长驱直入。
莫邪来自火,他的吻令她想起那种炙人心肺的高热,仿佛要将彼此的一切刻在对方心版上化为永恆纹章。
他身上的伤口仍泛着血,渐渐染红白衣,可他感受不到一丝痛楚,莫邪可能离他而去的想法佔据他所有心思,没有任何一道伤口比这还要教人痛入心扉。
欲望在彼此的体内逐渐勃发,呼吸困难地引得全身发疼,耳边净是对方的喘息。
「不!」莫邪用尽力气推开韩观封,她不习惯这样的激烈情感烧灼神经,那会让她感到未知的恐惧。
她莫邪是无情无欲、不该有这等欲望的!
「不!莫邪别走!」被她异於人类的强大力量推得远远,以至於跌痛全身的韩观封,在看见她的身形化为不定时,忘却身上所有痛楚,急忙沖上前想抓住她,偏偏只来得及看见一抹银芒朝天际飞去。
「不要!」望着无影的天边,韩观封撕心裂肺地狂吼出声,身上的伤痛与心里不知名的剧疼一起袭击而来,眼前顿时白茫茫一片,神智陷入黑暗之中。
泪洒在苍白的脸颊上,天空落下一滴晶莹的水珠,那不是来自天空的雨……尝起来有鹹鹹的苦味。
☆ ☆ ☆
当韩观封从昏迷中醒来时,正对着自己的,竟是他不愿意多见的嶽采翎,此刻她正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另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然而他没有多想,只记得莫邪不在他的身边,马上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你身上的伤虽然不严重,可失血过多,你自己是大夫,应该知道怎么办才是。」嶽采翎轻而易举地将人给压回床上躺下。
「死不了。」移开她双手,坚持要找回莫邪。可这天大地大要上哪里去找才好?以莫邪的个性绝不会回到洞穴里头。
「谁说死不了?」岳采翎笑容转冷,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他修长的颈子上。
韩观封疑惑地瞪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锋利的匕首在白皙的颈子上滑出一道浅浅的红痕。「还记得我舅舅的寿筵吗?」
那真的是一团糟。
俊美略显苍白的脸蛋上立刻浮现愧疚。「对不起,我实在不晓得会变成那样子。」都怪他对江湖武林的认知不够深,没料到人的复仇嗜血之性竟是如此强烈,也不知道嶽采翎一家人的地位竟是那般的高,所到贺客牵连之广,江湖人士亦在其中。
其实岳采翎根本就不在乎那天到底死了多少人,反正那些人死了自然会有其他人递补,而且人死得越多,第一堡跟舅舅的名声也就更大,不但博得了同情,以后他们要对他做出什么样的动作都不会有人敢光明正大的阻止,他们可是踩在复仇的踏板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