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怎么会怪你——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一点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你是我唯一知道的妈妈,自扬哥哥就是我的亲人,我和你一样都希望他能够实现理想,我不会……我绝对不会成为他的负担,也不会有……有非分的想法。”粲粲的心绞紧,脸上却坚毅得不愿露出软弱的神色。
伊母凝视着粲粲的表情,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看得出来,粲粲表面柔顺,内心其实非常坚强刚毅。
住在伊家八年的时间里,她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根本很少让人烦心,她聪慧灵巧,伊母不在家的时候,她总是习惯帮忙家中的事务,称职的扮演着照顾伊家的女主人角色。
“粲粲,谢谢你!”伊母感动的握住她的手,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滚落下来。
粲粲坚强的不愿掉下眼泪,她抽开手,比画着手语:“我决定了,我很快就会搬出去。妈妈,还记得我曾经跟您提过的吗?学校老师很喜欢我,所以介绍了一份工作给我。”
伊母点点头比:“我记得,你对我们说过那份工作的性质了,可是那时候我们都还不确定,不希望你这么快就搬离开。”
“妈妈,那份工作真的不错,也很适合我。如果我搬出去,还是可以常回来看你,你们是我的恩人,是你们养育。照顾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你已经决定了,是吗?对不起,粲粲,你是个好女孩,一定会找到一个全心爱你、关心你、照顾你的人。不要恨我——不要恨我——”伊母的心里万般不舍,但是为了儿子未来的前途,她只有牺牲情同女儿的粲粲。
“不!妈,我的心中只有感激,没有恨,一点都没有。”她平静的摇头。
伊母回到卧室,伊父正拿着书在床上阅读。伊父是个中规中矩的大学教授,有着儒者的雅量和淡薄名利的修养,但是关系到自己儿子的利益、前途时,还是不免有世俗的偏见和想法。
天下父母心,不论有多崇高的志节、多宽容的爱心,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儿女,难兔还是抛不开、参不透、放不下许多私心。
伊母开始叙述刚刚和粲粲讨论的结果,最后说:“粲粲快要高中毕业了,她很久以前就告诉过我,她想要找个工作,自己独立。从前我不答应她,是担心她会无法适应外面的生活。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我答应让她早点搬出去。”
“家里的事情,你决定就好。”伊父手里厚重的书本还是没有放下来过,家中的事情几乎全由在贸易公司上班的太太作主,他向来没什么意见。
伊家为了栽培儿子伊自扬,几乎用尽了每个月收入和家中的积蓄,光是一把音质优美的小提琴,动辄要价百万,每个星期请名师教授的费用,也是高得惊人。伊家只是个平实的小康家庭,如果伊自扬想要出外深造,国内的甄试和比赛、表演,他必须全力以赴拿到好成绩,以便申请出外的奖学金。
伊家养育、照顾没有血缘关系的粲粲八年了,这全是因为伊父对好友的承诺。伊母自认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如今,粲粲快十八岁了,能够自己独立,他们对死去的好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
伊自扬在自家门口告别了何静媛后,提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走进客厅。
半夜,伊母无法入眠,担忧地起身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等了好几个小时。
伊自扬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看见了等候的母亲。
“妈,我回来了。”
伊自扬说完,转头环顾客厅四周,看不到粲粲,心想她一定是上楼睡觉了。
“自扬,让我看看你的伤——医生怎么说?”伊母焦急的站起身检视伊自扬的伤势。
“医生说伤口不怎么严重,妈,都没事了!”伊自扬将手藏在身后,没有透露医生交代两个星期不能拉小提琴的事。
“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今天晚上你根本不应该出去的!下星期的甄试你还能够参加吗?如果没办法参加,那么你努力争取的机会,就要这样平白失去了!我真不明白,自扬,如果你的理想没变的话,就应该全心全意的去实现才对啊!这种意外千万不能够发生的,以后一定要特别小心啊!”
“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母亲对他的期望很高,对于这样粗心的意外,他感到愧疚难堪,下意识地握起拳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他立即痛楚的拧起双眉。
“自扬,我要你辞掉手语社社长的职务,专心应付学校的课业和练习小提琴,粲粲高中快要毕业了,她跟我们说,她要搬出去住了。”伊母低沉严肃的说出粲粲的决定。
“什么?粲粲什么时候决定的?”伊自扬全身一颤,无法接受母亲突然说出的话。
要他辞掉手语社社长的职务并不困难,困难的是粲粲离开他——他好后悔.是因为今天眸卜的事信十件仅。让粲粲下了这样的决定吗?他们在一起相处八年了,他的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舍。
“今天晚上,我和粲粲谈过了。”
“为什么这么快?为什么她一定非搬出去不可?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粲粲她怎么有办法出去独立生活呢?”没有办法的是伊自扬,他一直习惯了有粲粲在身边,在家中,无论他走到哪里,善体人意的粲粲总会跟随着他。
“粲粲之前就和我商量过了。工作的地点,坐公车要将近两个小时才到,她说工作的地方包吃、住,随时都可以开始上班。”
一阵阴郁袭上伊自扬的心里,令他有说不出的沉重难受。他低着头看着手掌的伤口,问母亲:“什么样的工作?”
“是在一家诊所里面帮忙,诊所的地下室还有护士们的房间,粲粲将来就住那里的宿舍。”
“粲粲要做什么?”
“那个诊所医生的女儿,是个天生听障的女孩,也在粲粲的学校读书,所以医生不介意聘用聋哑的助手。况且粲粲在学校读商科,做一些记账和配药的工作,她一定能够得心应手。”
“他们能和粲粲沟通吗?”
伊自扬担忧的问。
“你放心好了!他有一个聋哑的女儿,就连护士都会简单的手语。自扬,他们一定会善待装集的。”伊母强调最后一句话,无非是要稳定自扬担忧的心。
“是吗?是吗——”他的担忧从知道粲粲要离开以后,就不曾停止过了。
伊自扬又和母亲说了一会儿活,之后颓丧的走上三楼。
粲粲的房门紧闭着,他想要推开门进去,手又迟疑的停在空中。门缝里的灯光昏暗,粲粲一定已经睡了。
粲粲长大了,终于要离开他的身边。
他颓丧地回到房间,没有开灯,让窗外淡淡的月光投射进来。他将自己重重的丢在床上,心里有说不出的懊恼、空虚。
虽然大学毕业后他就会出外深造,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殡染也会离开家里,离开抚育她八年的家人。
她像他一手呵护长大的幼虫,即将破茧而出,飞向广阔的世界。不知道美丽的蝴蝶展翅后,还会不会记得回到呵护她成长的双手里?
唉!想不到粲粲还没有离开,他的心就开始想念她了。
***
窗外下着雨,雨水聚积在叶片上.聚成饱胀的雨滴.叶子终于承受不住地让水滴滑落,水花散落在窗台,我知道那里应该发出声响,可是我却什么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