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个徐医生是真的喜欢粲粲。”伊母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么……你出院后,打算怎么办?”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说:“演奏会结束后,原本就打算要离开了,只是想不到出了这场车祸,把一切的计划都延后了。在外国,我还有许多演奏的聘约,而且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工作,静媛也替我回复了。所以出院后,我就要走了。”
“可是……可是桌菜呢?你不是一直都忘不了你的粲粲吗?她……”伊母的内心还在交战挣扎。如果现在告诉自扬,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留下来,但他也一定会恨自己欺骗了他。如果自扬离开台湾,继续实现理想,那么粲粲和徐医生也许会有一个很美好的未来。
说和不说,她心里其实早已衡量出轻重,只是对粲粲的歉疚,会使她永远都良心难安。怎么办?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不到还没说什么,自扬就已经放弃了。
他别开潮润的眼,望向远方说:“她已经不再是我的粲粲了。”
***
伊自扬在家里休养了几天,这期间,他的小提琴练习从未间断。
每当他拿起小提琴,就会想起粲粲在他病中鼓励过他的话。那一段沉默无声的日子,让他深深地陷入一种难以自持的恐惧中。现在能够再次听到声音的他,比从前还要感激及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在医院那段没有声音的日子里,他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全心地创作新的乐曲。
一出院以后,他就把心底的那一段旋律写出来,并将这首最新的创作取名“生命之声”,为的就是要纪念这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和对生命奇迹的赞美。
半年后,这首曲子得到英国伦敦所举办的音乐创作大奖。往后的好几年间,许多年轻热情的音乐家,都选择这首对生命充满赞美感激的曲子来演奏。
***
自扬哥哥,从十岁以来,你一直就是我想要栖息的岛屿。可是,无论我如何奋力往前游,你却总是离我愈来愈远。我有些累了,虽然爱你的……还是不变,但是我却没有能力游到你的身边。或许,上天要我们在遥远的岸边相望就够了。就像你订婚的那个夜晚,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靠近你,人潮把我从你的身边远远地推开。
你快乐吗?你幸福吗?不要忘记我好吗?
我就是无可救药地爱着你、无可救药地……无法告诉你。
那一天,你要我离开你,你说我只会让你更痛苦。
我终于明白,原来我的存在,是你痛苦的根源……
也好,听到这样残忍的话,我才有足够的勇气离开。
我不再写日记了,因为书局的工作越来越忙。我会想办法不让自己有时间再去想你的,再见……我最爱的你。
粲粲最后一次离开伊自扬以后,就决心不再回头了。
她专心地投入书店的工作中,自己设计销售网站、分送广告单、开车去补货,甚至自己送书到每个订购的客户家中。
书局有筱彤管理,还请了早晚两班工读生,处理简单的售货电话服务。
白天时,粲粲负责在外面奔波,书局内靠筱彤打理一切。她们两个聋哑女孩,将自己的事业做得有声有色。
某天,粲粲开车行驶在拥挤的道路上,突然腰间一股震动传来,她拿起手机查看,发现是徐良尘传来的简讯。
车子在路上走走停停,像是太空漫步一样,粲粲趁着空档细读手机上面的字句。
伊自扬明天要离开台湾了,他和何静媛已经取消订婚。你要什么?粲粲,问问你自己。小医生
粲粲沉恩许久,倏地将车子转了一个弯,接着开进一家大型商店的停车场。
她回传简讯给徐良尘。“我什么都有了。我问过自己了。”
“大傻瓜!”不久后,徐良尘传过来这三个字。
粲粲看了会心一笑,也不服气地回他三个字。“你也是!”
徐良尘在大医院里担任住院医生,忙碌的工作使得他晨昏颠倒,但一有闲暇时间,还是不忘传送简讯给她,不时地给她打气鼓励。休假的时候,他也会到书局来探望筱彤和她,像个大哥哥似地关心、照应着她们。
粲粲认为徐良尘是个令人尊敬的好医生、好哥哥。这辈子,她和他将会一直是交心的知己好友。
最近,她辗转地从筱彤的口中听到,大医院里有好几个不错的对象在热烈追求小医生,有位女医生还来诊所探望过徐良尘,和他似乎是很谈得来的好朋友。听到这些消息,粲粲觉得对他有所亏欠的心才稍稍地放下。
她总是觉得,像他这么好的好人,一定要有一个比自己更好的女人来爱他才行。
粲粲到商店买了一瓶饮料和几个面包止饥,看看时间,天色已经暗了,书局打烊的时间就快到了,她焦急地想赶快回去。
“筱彤,我遇到塞车,尽量在十点以前赶回去。”她传简讯给筱彤。
“放心,我会关好门的。”筱彤很快地回她讯息。
粲粲合上手机,发动车子,往回家的路上开去。
二十分钟后。
粲粲到了离书局不远的小巷子里,她看看手表,已经过了十点,筱彤应该处理好账款回家了。
她慢慢地把车子开进附近的停车处,锁好车门,来到书局旁边的小门前,拿出钥匙,才插进孔里,突然闻到了一股呛鼻的烟味。
粲粲觉得不妙地大力推开门,冲到书局里,才发现后面的存书处吐出红红的火焰,白色的浓烟不断地从天花板的角落滚滚扩散开来。
她慌乱地跑到柜台后面,按下设定的紧急电铃。
当她跑出书局的时候,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粲粲两手止不住地颤抖,急急地拿出手机,按了好几个人的电话,传出书局失火的简讯。
很快地,火光已经透出了窗外,路人慢慢地围拢过来,不断地指指点点,望向着火的建筑。
突然,粲粲想到她的东西还在二楼,书局旁边的小楼梯还没有着火,只是浓烟四起。
“小姐!不要进去啊!火势越来越大了——”
她小小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楼梯口里,外面围观的路人大声喧嚣叫嚷,想要阻止她,但奖粟什么都听不到,她一心只想着那几样比她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她一定要抢救出来——
***
隔天早上,在国际机场里。
伊自扬整理好行囊,准备开始另一段音乐旅程。
要离开台湾的前几天,他从一位大学朋友的口里听到了何静媛的近况,听说何静媛一直努力想要争取国立台湾交响乐团的演奏机会,奈何她实力有限,无法在音乐上做更大的突破,因此被打了回票。没多久,何父介绍了医院里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给她,两人现在已经正式地交往。
离别的气氛,弥漫在无际的天空。
伊家父母都在机场送行,伊母依依不舍地看着儿子。这次车祸受伤后,伊自扬消瘦了不少,手腕和身体还有几处没有痊愈的伤疤,及肩的头发半遮住开刀后留下的伤口。
他肩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手提着从不离身的小提琴盒,走到出境室,回头留恋地再看一眼家乡的天空。
“自扬,不要忘了要常打电话、传e.mail给我们,明年我和你爸爸会去维也纳看你。”伊母握着伊自扬的手臂,不忍放手。
“妈,欢迎你们随时过来,时间到了,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