粲粲的眼底只有伊自扬一个人,四周好奇的眼光和耳语,她全都看不到也听不见,他们完全沉浸在只看得见彼此的空间里。
“我也要恭喜你。”伊自扬苦笑的比,突然想到她也是正逢新婚的新妇。
粲粲一脸疑惑,正想要询问,却看到伊母在伊自扬的身边说话,伊自扬不得不转开头。
“自扬,控制一下,不要失礼了。现场宾客这么多,有什么话等一下再说。”伊母不悦的打断伊自扬和粲粲的手语。
何静媛的笑容早已经僵了。好险!自扬好像还没有发现粲粲没结婚的事实,等一下她得想办法让自扬无法和粲粲见面。
“自扬——”不多言的伊父也开口制止,女方的父母已经显出不悦的表情。
不久,宴会厅上的管弦乐团缓缓地奏起悠扬的华尔滋。订婚仪式过后,音乐、美食的飨宴随即开始。
宾客闻乐开始走动邀舞,有的人走到大厅旁取用一长排的精美食物,菠菜淹没在人群里,伊自扬再回头,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了。
“自扬,你在看什么?我们去跳舞好不好?”
“粲粲来过。”他望着人群,喃喃地说。
“我知道啊!大家都看见了,我们订婚的消息,粲粲一定在报上有读到,我想,她是来跟你道喜的吧!”
他恍恍惚惚地说:“是——她刚刚比说,恭喜你。”
何静媛松了一口气,亲呢的勾住伊自扬的手臂,高兴地说:“哈,我猜对了!走吧!不要管她了。我要介绍我爸爸的朋友给你认识,他们都是内地有名的企业家,多认识一些也无妨,对你的将来一定会有帮助的。自扬,你知道,在台湾如果能够得到企业的赞助,我们或许可以考虑在这里录制古典音乐专辑…”
伊自扬面色凝重的回头看着何静媛。
看到他冷漠严峻的眼神,不知怎地,何静媛竟然感到害怕,原本还有很多有助他事业发展的建议,这时她突然都说不出来了。
“自扬……”何静媛感到不安。
“静媛,这是一个错误。”
“你在说什么?”她强忍着想要动怒的情绪。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何静媛重重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不爱你。”
“可是你已经和我订婚了,不是吗?虽然你不爱我,可是你是我的,谁都没有办法把你抢走。你早就应该娶我了,是你欠我的,你欠我五年的青春,五年的感情——”
“我们谁都没有强求谁。我也曾清楚的告诉过你,我的心没有办法容下另一个女人。”
“不错!你说过。那时候是我天天纠缠你,让你甩都甩不开,你故意到世界各地参加表演,就是要乘机摆脱我,那时候你成功了!可是现在,你和我在一起,你回不了头了!粲粲结婚了,你心里的那个女人结婚了。而你订婚了,你们两人就像两条背道而驰的线,永远永远都不会有交会的时候!你听清楚了吗?永远永远——不——会。”何静媛斩钉截铁的说,脸上还是不忘挂着微笑的面具以面对宾客。
“随你怎么说,静媛,我们在一起不会快乐的。你只是不甘心,而我只是无法再接受另一个女人,如此而已——”伊自扬在离开前,冷冷的抛下这几句话。
他以为忘记粲粲最好的方法,就是接受何静媛的感情。可是当看见粲粲仁立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才发觉连花了五年的时间抹灭不了的情感,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忘怀了。这个愚蠢的方法不但欺骗自己、欺骗所有人,也会伤害何静媛,不如在未铸成大错以前回头。
就算粲粲已经离开他了,看一眼就好,再看一眼,他就可以继续孤单地走向音乐的道路。
伊自扬不顾何静媛的阻挠,冲出酒店的大门,及时地看到粲粲正走到对街,她背对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远。
“粲粲粲粲!”伊自扬知道自己再怎么叫喊,粲粲也不会听到,或许他在期待奇迹出现,就像期待着粲粲并没有结婚一样,只要有一点点可能出现的奇迹,他都要去寻找。
他焦急的看着左右急速前进的车辆,粲粲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了,他等到了车辆间有空隙时,快速的冲过忙碌的街道,就快要看到粲粲了……
“粲粲!粲粲!回来——回来啊!”
他全心全意叫唤着她,焦急地看着前方,不料一辆疾驶的计程车正好从不同的车道转过来,他想要闪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感到身体被高高地抛起,又重重地落下,在意志渐渐模糊前的那一刹那,他脑海里只有即将看见的粲粲,她的背影。
车辆紧急煞车声尖锐的划过天际,后面几辆车子煞车不及地发生严重的冲撞,路口的车辆全都停止下来,形成一片混乱。
许多行人停下了脚步,几个人冲上前查看出事的现场,还听到几个妇女尖叫的声音,车辆停止不动,后面的来车不断地猛按喇叭。
街道一阵混乱喧嚣,粲粲还是一无所知的往前走,离伊自扬满身血迹的身体越来越远。
伊自扬被救护车送到急诊室。
他的手、脚、身上都有严重的擦撞,胸口严重的撞伤,脑部不断的出血,医生连夜动了一个漫长的手术。
伊家父母和何静媛三人在候诊室里等了一夜,好不容易等到满身血迹的医生出来,他乐观的大略解说后,又消失在X光室。
又过了几个小时,医生出来的时后,神色没有先前的乐观了。
医生请三人到办公室里,拿出刚刚照的X光片摆在灯光前,解释道:“他身上的外伤都会慢慢地恢复,但是,我们发现,最严重的是他脑部的瘀血。他的耳骨裂开,我们做了两次的脑部扫描,瘀血的地方我们还要再观察,先看他醒来的情形再做判断。”
“醒来后会有什么情形?”伊母忧心如焚地问。
“我们担心会有后遗症。”
***
伊自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胸口包裹着纱布,稍微一动,全身疼痛难当。
他直觉的抬起手,确定还能够灵活控制手指,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他慢慢地回想当时的情况,不禁为自己的大意捏了一把冷汗。他真是傻,当时追不到架梁,之后他还是能够找到她的,为了看桑票一眼,就这么急迫于那一时?
护士进来了,看见伊自扬醒来,嘴里说了一连串的话,伊自扬狐疑地看着护士的嘴开开合合,正想开口询问她说什么,她已经转身走开。
接下来,是红着眼的母亲和静媛,还有担忧的父亲进来。
他们不断地对他说话,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我怎么听不到?我……我连我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我是怎么了——”伊自扬恐惧的张大眼,看着眼前一双双注视的眼神。
他完全听不到自己惊慌的怒吼声。
被打了一针镇定剂以后,伊自扬就沉沉的人睡了。
当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见的时候,立刻恐惧地将身上的点滴全都拔开,不断扔掷身边可以拿到的东西。他只想将它们重重地摔在地上,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什么都听不见——
怎奈,声音就是消失了,仿佛被拔走了插头,全世界落人一片沉寂,静默无止无尽的来袭,就像溺水的人游不到岸的恐惧。
当他迷迷糊糊的醒来,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看到了粲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