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余培青在中庭拦住了才从膳房出来、手上还提了个食篮的凤凛阳。“你要和皇上去哪?”
凤凛阳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绽出一个甜甜的笑。“我们?我们要去城外走走,前些日子我同皇上说好的。”
我们?余培青对这词没来由的一阵嫌恶。她和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啦?想起这些天,宫里盛传她和皇上的种种不寻常便教他心烦意乱,他不喜欢这样,很不喜欢。“你别和皇上太亲近。”他扯住她衣袖,觉得她还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不由得安心了些。“小心你的改装被他瞧出。”不知怎地,他有种感觉,觉得现在放开了她,他使再也抓不住她。一层轻愁上眉头,他不要她走。
凤凛阳的心一阵怦然。这些个夜里最让她辗转难眠的就是这事儿,若真有这么一天,他的反应会如何?是怒……或喜?
见她不说话,余培青以为真吓着了她,反倒过来安慰她。“我是说假使,你别多虑。”
“我自己会注意的。”凤凛阳将提篮由左手换到右手,举起左手掠了掠发鬓,一股挡不住的成熟风韵自她举手投足间散发而出,余培青微微一窒,轻轻一咳,换上了另一个午夜梦回里还挂念的事。“小冬,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的约定?”
凤凛阳先是有些许惘然,而后的表情是忆起的。“你是说,你离开时咱们说好不分离的那个?”
她还记得!余培青的心掠过一阵狂喜。“这约定……还算不算数?”
“算,当然算。”凤凛阳甜甜她笑着。“等你找着了大嫂,我找出了凶嫌,咱们就比邻而居,你说好不?”
大嫂?余培青慌乱地摇头。不,不是的,他不要别人,他就是要她,怎么她不明白呢?他正打算同她说清楚,却听她惊叫了起来。“糟了!顾着和你说话,忘了时间。皇上还候着呢!余哥哥,咱们下次再聊。”
余培青达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说,却见凤凛阳的人影已消失在回廊处。他轻轻一叹,喃喃说道:“下次?还有多少个下次?究竟到何时你才会明白我的心?”
★ ★ ★
龙昊瞳在午间同凤凛阳走向马房,负责照顾马儿的马官正打着盹,却被脚步声惊醒,一抬眼就见着素来以绝情冷酷的皇上站在他前边瞅着他,吓得他从椅子上跌下。“皇上慈悲,小的绝无偷懒之事,请您明察。”
龙昊瞳挥了挥手,对他的举动皱了皱眉。“朕是来问你要两匹上等好马的,你别搞错。”
马官拭了拭额上冷汗,两腿有些无力软绵的站起。“是、是,小的这就去找两匹最好的马来,您请候着。”
过没多久,只见马官牵了两匹几乎是他身高两倍的黑马和红马出来,爱怜地抚了抚它们的鼻子。“‘红焰’和‘黑煞’是这里边所有马中最好的两匹,脚程快,更难得的是脾气也好。皇上,就是这两匹了吧!”
龙昊瞳才往前走了两步,马儿似乎有所感应,不安地喷着气踱步,他的嘴角不禁勾起。“这两只畜牲倒很精明。”他轻轻拍了拍马头,两匹马立即安静下来。“哪一匹较驯良?”
马官摸摸头,有些困扰地想了会。“两匹都很温驯,不过‘黑煞’有时太容易兴奋,较难控制。”
“那好,‘凤影’,‘你’就骑‘红焰’。”龙昊瞳将“红焰”的缰绳交给风凛阳,而后跨上“黑煞”,背起箭袋。“走吧。”
凤凛阳也跨上马,对他这细微的体贴感到一丝甜蜜。一踢马肚,跟随着他朝外头灿烂的艳阳奔去。
两人出宫来到了近郊处,凤凛阳不知怎地总觉得他今日心情特别愉悦,午后阳光洒在他身上,将平日的阴沉晦暗一扫而空,她怔怔地瞧着他,心里又有些东西开始骚动。
龙昊瞳深深地吸了口掺杂着树林与泥香的空气,回头朝凤凛阳一笑。“咱们来比比骑术好吗?”
凤凛阳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地朝远方的一棵白杨奔去。几次她试图超越他总办不到,待超越那棵白杨的同时,她听得他一阵大笑,她勒住“红焰”,被他纯净的笑容所迷惑。
她是喜欢他的,喜欢他那一扫阴郁的模样,像现在她单单只是盯着他看,心里便觉满足,她可以就这么瞧着他直至地老天荒。忽然间,那日不离不弃的誓约变得可爱多了,她是真心情愿的陪在他身旁,无怨无悔。
她爱上他了!这念头一闪而逝,却骇得她张大嘴,她……爱他?是吗?她怎么会爱上他?
龙昊瞳骑着“黑煞”从前头回来,见凤凛阳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以为“他”累了,连忙从马背一跃而下,到溪里掬了把水:“下来,咱们休息一下。”
凤凛阳茫然地附从,见他将脸浸在水里,而后猛然抬起,剧烈地摇甩着脑袋。“真舒服!”
水滴飞散而出。凤凛阳更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是呀,她是爱他,不论别人怎么说他、怎么看他,他在她眼里就仅仅只是一个男人罢了,什么夜又转世、祸国殃民,这些事留给爱嚼舌根的人去相信好了。
她释然她笑了,多日来的暧昧不明一旦化成清朗的事实,教她的心豁然开朗起来。她冲着他直笑,笑得连他都不自在起来。
龙昊瞳总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好似变成另外一个人般的陌生,他变得常笑,也对下边的人多了分体恤和宽容,他不是才立下誓,说要无情冷血的吗?怎么“凤影”出现后一切都变了?他的心好似得到了抚慰,不再喧嚣狂叫的要他以严刑来度量这世上的一切。这转变教他害怕。“凤影”对他的意义已不是可有可无,而是变得太重要了,重要得让他无法想像倘若日子缺了“他”会如何?如同过去一般的凄冷空寂吗?
两人胶着的眼神在时间的流动中开始局促不安,好似有些什么东西在发酵、在胀大,凤凛阳突地脱口问道:“皇上,你相信爱情吗?”
“爱情?”龙昊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面容显得有些嘲讽不屑。“‘你’的消息真不够灵通,不知朕曾订过亲?”在她还来不及感到心痛及讶异时,他下边的话已堵住了她第二个问题。“可惜在还没迎娶时那女子便病逝,或许是上天不容朕传下子嗣,又或者是祂不让妖孽生下小妖孽。”
虽明知他的话是玩笑,可她却又有些不安,就在她要开口时,他抢先问道:“‘凤影’,‘你’回答朕,倘若‘你’是女子,可愿嫁予朕?”
凤凛阳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他发觉了?他真发觉了?她看着他的眼,无法辨出里头真正的想法,支吾了半天,仍挤不出一个答案。
龙昊瞳亦因不知为何自己会提出这么一个假设性问题而深感紧张。他握紧了出汗的手,再次催促道:“说呀,一则是愿、一则不愿,很简单的。”
凤凛阳望着那曾让她感到畏惧的棕眸,如今只觉得是另种风情。可知道自己爱他是一回事,真要她抛开矜持坦言又让她燥红了脸。她咬了牙、铁了心的回答:“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皇上。”她将脸低下以免泄漏些什么。“我是‘男人’呀!”
这答案让龙昊瞳有些不满,可却又是最中肯的回答。他瞧了瞧逐渐降临的暮色,柔声道:“咱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