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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那四壁的画,画得都是同一个人的脸——罗兰!

  罗兰小姐人走了,她的容貌却留在这儿,大笑的她、微笑的她、嗔怨的她、撒娇的她,喜怒哀乐,风情万种,全都印在这墙上。

  原来,他足不出户就可以弥补对她的思念;她,从未离开。

  “好漂亮的画……”樱桃定了定神,努力微笑。她总是在微笑,什么时候才能任性地哭?“是王爷你画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他低着头品尝着一块羊肉,看不清表情。

  这个男人,会知道她此刻的难过吗?

  “耶,王爷你可别怪我班门弄斧喔!”樱桃故作开心地背过手,扮个鉴赏家,“你这些画呀,好像有点闭门造车,比如这张,罗兰小姐是绝对不会有这种表情的,她要嘛哭,要嘛笑,这种梦游般的迷离神态……咳咳,我跟了她这么久从未见过。”

  他拿过白瓷的勺,轻轻荡着清汤,不回答。

  她凑到他脸前,顽皮嘻笑,“怎么了?说你的画不好,生气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良久,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



  “什么有趣的事,可以告诉我吗?”她依旧嘻皮笑脸。

  可以告诉她吗?呵,这个女孩原本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但不知不觉中她就是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他的身边,让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也习惯了告诉她自己的心思。

  她似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那一颦一笑之中,他感到了某种昔日熟悉的东西,像久别重逢的蝴蝶,展着晶莹美丽的翅子飞入他的心间,让那一片本已荒芜的心园凭添生机。

  她的身上散发出一丝天然的馨香,迷醉了他,让他心甘情愿吐露秘密。

  “我想起很久以前遇到的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樱桃大吃一惊,“原来王爷你还有别的女孩子?这可不好让罗兰小姐知道。”

  “呵,”他苦笑,“你以为,她现在还会介意吗?”

  “唔……等王爷你的伤养好了,她还是会介意,我想。”樱桃睫毛一眨,“还是来谈谈那个女孩子吧,小桃儿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未流云开始叙述,“那时候的我跟你现在一般大,而那个女孩子,也是像你这样古灵精怪的。”

  “哦,我懂了!她一定是王爷的初恋情人!”她一拍手掌,得出结论。

  “她是我父皇的妃子。”

  “啊?”她张着嘴巴,半天阖不拢。无意中,她竟挖到一段不伦恋史。

  “小桃儿,傻了吧?我就知道你会出现这副表情!”未流云笑,“还要继续听吗?”

  “当然当然!”樱桃大力点头,“我更感兴趣了!”

  “知道诗经中有一首‘蒹葭’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可她在背这首诗的时候,便顺口将它改为,晨曦白露宛凝霜,芦花深处雾茫茫,梦中伊人何处寻,秋水长天各一方。那一年,她只有七岁,因为这首诗,成为名满煜都的才女。”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忧郁绕在半空中。

  “父皇听说了她的盛名,等她长到十四岁便将她接进宫来,本想给我的姊姊当个伴读,可那天在御花园里,父皇竟无意中发现了美貌的她。据说,当时她穿着一条湖水般碧绿的裙子,让人眼睛一亮。御花园里群芳斗艳,万红丛中的这一点翠,自然会让人眼睛一亮。”

  绿色?这多像选妃那日的情景呵。那日,罗兰小姐不也是穿着一缕绿吗?

  “父皇非常爱她,那时候有一个术士因为不肯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几乎要被处斩,但就因为她无意中说了一句‘皇帝伯伯,您这样做好像不太对’,父皇就真的放了那个术士。本来等她十六岁生辰那天,父皇要跟她圆房并封她为昭仪,可是……”

  “可是她十六岁生辰之前,却遇见了王爷你?”樱桃猜度。

  凝眸一闪,与她相触,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们那时都只是孩子,吃在一块玩在一块,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未流云深深叹息,“可是当习礼太监说,她当上昭仪后我和她就不能再这样在一块了……我们才发现,心里好难过,像把两颗紧紧依贴在一起心活生生剥离似的,会滴血。”

  她不再嘻笑,表情也跟着他的沉了下来。

  “那天晚上好像是下着雨吧,她来找我。她说明天就是她的生辰了,她要把初夜……给我。”

  猛一抬头,愣愣地看着末流云。这个故事……好熟悉,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停顿半晌,樱桃追着答案,“你要了吗?”

  “如果天气晴朗,我也许会理智一些,但那晚……在下雨。”雨像眼泪,他和她的,流了一夜,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何况,当时他只是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

  “那她后来呢?嫁给你父皇了?她破了身子……会被发现吗?”她连声追问,为何这样急迫连她自己都奇怪。

  未流云没有再回答,他拉开窗帘欣赏午后的阳光,疏疏密密的金色光线闪耀在他脸上,逼他眯起眼睛。

  “要是那天……也像现在这样晴朗就好了。”他仰着脸沉醉于往事,还有摆脱不了的痛苦。

  樱桃忽然哭了。第一滴眼泪把她吓了一大跳——从不知道自己如此有同情心,只不过听了一个故事就会牺牲宝贝的眼泪,从前悲惨的事儿可听得多了,但从没这样过。

  她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想到那场没有见识过的大雨,她就想哭。尽管那场雨下在多年以前,尽管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小桃儿,你怎么了?”未流云回过头来,十分诧异。

  “我……呜呜……不知道,就是想、想哭……”她索性哭个淅沥哗啦。

  “傻丫头,”他突生温柔,走过来搂住她,“这么多年以前的故事了,我都不哭了,你哭什么?”

  “我……就是好难过,觉得好痛……”她霎时心也疼,身也疼,脑子更疼。像有许多红尘俗事化为调皮的虫子,在她身体里东闯西撞不罢不休。

  “是不是病了?”他焦急地摸摸她的额,“这几天忽冷忽热,很容易染上风寒。”

  “呜……”她被疼痛折磨得再也无所顾忌,大力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中。

  未流云僵了一下,随后温和地笑了。双臂一收将她搂紧,让那娇小的身子在怀中寻个最舒服的地方,大掌随之而下抚着她的头,助她平息痛苦。

  掌贴着细致的肌肤,温暖的热度缓缓升起,未流云霎时被这不知名的感觉迷住了,仿佛在安抚樱桃的同时自己也获得了安宁。

  这多年不遇的安宁,让他拥着她的身子,恋恋不舍。

  “王爷?”忽然,几个家丁冲了进来,表情紧张地嚷,“出什么事了?刚刚好像听见谁在喊疼……”

  “桃姑娘不太舒服。”未流云蹙了蹙眉,心中对他们的大惊小怪暗暗不满。等他觉察到这种情绪,不由一惊。

  不满?这么多年以来,家中奴仆的忠心耿耿向来令他感激不已,何曾有过不满?

  是不满他们破门而入的冒失莽撞?还是不满他们突如其来的打扰?

  这打扰,就似一个饥渴的旅人好不容易掬得一汪甘泉,却被人无意中撞翻了盛泉的勺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清冷冷的水珠洒落地面,却无可奈何。

  家丁迟钝,丝毫没领会主子的心意,只顾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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