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胡大夫连声附和。
外人只看开封那副大老粗的模样,就一口咬定他八成是个不懂得体贴为何物的莽汉,其实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开封啊!可疼老婆了!
记得前年初春,初静刚被诊断出有了身孕时,开封在极度惊喜之余,为了让她好生休养,还特地托他找了个小丫头到家里来帮忙,说什么也不肯让初静操劳半分。要不是晴娃满月后,初挣坚持要开封辞退那个小丫头,亲自操持家务,恐怕开封到现在还将那丫头留在家里帮佣呢!
叫人道破了心事,易开封脸上微红。“我哪有在担心什么?”说着,为掩饰自己的窘态,他拿起碗一口喝尽碗里药酒。
“耶,你不是说空腹不喝酒吗?”胡大夫伸手勾住他的空碗,“怎么现在就喝啦?”
经他这一提醒,易开封方惊觉到自己做的蠢事。还来不及后悔,那胃里便捎来阵阵不舒服的闷烫。
见他整张脸都拧成一团,武大爷乐得呵呵笑。“不是我爱说你啊!开封,瞧你这么一大个儿的,怎地酒量那么差?才一小碗药酒,你就不行了?”
“我……”
易开封正要开口辩驳,耳边忽地收到隔壁房里女儿刚睡醒,却见不着人的闷声啜泣。
“老弟,你要去哪儿?”
众人皆莫名其妙地看他突然起身离座。
亚平一见他往隔壁房走去,恍然大悟道:“可能是晴娃睡醒了。”
“晴娃醒了?怎么我们都没听到声音?”武大爷不解地搔搔头。
须臾,易开封走出房门,手上果然抱着窝在他颈窝里哭泣的晴娃。
“乖!晴娃乖!”他喃喃念着简单的安抚字句,大手笨拙却不失温柔地在女儿背上拍抚,“不哭,爹抱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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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静走进厅里,入眼的就是丈夫抱着女儿柔声哄慰的背影。
那宽阔的肩膀上躺着女儿哭湿了的小脸,他那低柔而沉稳的嗓音呢哺着细碎的字句,她就这样看着、看着,心口竟涌进了阵阵既甜且酸的感动。他很少在她面前提起遇上她以前的事。认识他四年,成为他的妻子也三年了,他只向她透露过他是个孤儿,由于从小在开封城里长大,因此便为自己取了“开封”这个名字。他说得云淡风清,可她听得却揪痛了心。
她还深刻地记得,在四年前的那个早晨,驮着—头刚捕措到的大鹿的他来到她家门前的那一幕……
“有人在吗?”她记得他也是这么喊的。
当时正在为亚平缝制夏衣的她放下了手边工作,走到门边,拉开了半面门扉。
说实在的,第一次见到他模样的人没有不被吓到的,包括她。
高耸入云的身量与熊也似的壮硕体格是他看来吓人的首要因素;其次,就数他那一脸看似凶恶的冷酷表情和嘴上毛茸茸的落腮胡最叫人不敢恭维;最后则是他背上的那柄造形诡异的大刀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退避三舍。她被吓得呆愣了下,而他显然也是。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肯坦白说出当时他为何—看到她就愣住了的原因,不过她想他应该猜不得到是为了什么,因为至今他还是有时候会看她看到发愣。
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地直觉反应就是关上门,可是显然她的动作不够快,因为在她还没碰到门板时,他就已经伸手挡住了她关门的可能。
“我不是坏人!”他急忙澄清,一张黝黑的脸涨得通红。
他说他不是坏人就不是吗?她当时心里想。
“你……你别怕。”他紧张得说话都结巴,“我……我只是来问你,你要不要买鹿肉?”
“鹿肉?”她眯了眼。
怕她不相信,他赶紧扛起放在竹架上重达三百多斤的大鹿,“我……我没骗你!你看,这是我—大早在你们后边山上抓到的!”
他急切的说明里有着令她难以忽视的讨好。
她依旧怀疑的眼神逼得他更急了,“这鹿我已经处理干净,你不用怕脏的,而且我可以保证它很好吃的!”
“你怎知道它很好吃?”叫他有趣的言行逗得有点想笑的她及时抿住了笑容,在他又一次的呆愣中仰头直直望进他的眼。
那是一双清澄得几可见底的深邃大眼。完全没有道理可言的,她就是无法让自己去讨厌这双眼睛。
老实说,若不去在乎他那浑身自然散发的凶悍霸气,他的长相应该可以说是好看的。浓眉、大眼、挺鼻,还有那浓密得几乎看不见他双唇的大胡子,他长得就像她在家乡吴兴曾看过的回回人,只差比起那些回回,他看起来顺眼太多了。
“喂!”她轻唤,试图让几自怔愣住的他回神。
“嗄?”他慢半拍地应声道。
“我问,你怎么知道它很好吃?”再也忍俊不住的她弯起了嘴角。
他再次—愣,眼珠子就像被固定住了的直盯着她的笑脸。
不知怎么搞的,在他毫不掩饰的直视下,一股热气突然窜上她颈颊,晕红了她的脸。
发觉到自己竟为了—个陌生人的凝视而起了羞意,她在惊慌之余,赶忙收敛心神,轻咳了两声,“你的鹿怎么卖?” ’
“鹿?”他还是恍恍惚惚。
“你背上的鹿。”她伸手指指他背上的死鹿。
他乖乖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过看的可不是鹿,而是她伸出的青葱玉手!
她应该为他无理的举动感到气愤的,可是她没有。
相反的,他那再明显不过的着迷眼神竟让她心底浮现了 一丝窃喜。
她红着脸缩回了手,“你再不说,我就不买你的鹿 罗!”
“啥?啊!对、对了,我的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干笑两声,“我不想跟你换钱,我想跟你换衣服。
“衣服?”她有些惊讶地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才明白他为何要拿猎物来换衣服。
她不知道他穿在身上的那件破旧得可以的背心是否该继续被称为“衣”,而他下半身套的裤子更是百孔千疮得让人不得不怀疑它的历史有多悠久。
显然他也发现了她眼里的同情。他难堪地抿起了嘴,洗得干干净净的大手下意识地抓住衣角,“我……我只要换旧衣就好。”
他眼底一闪即逝的脆弱揪疼了她的心、烫热了她的眼眶。为了减轻他的尴尬,她勉强自己微笑道:“我弟弟有几件旧衣服,可是恐怕不合你穿。”
“那你丈夫没有不要的衣服吗?”
她摇头,“我还没有嫁人。”
一听她还没有丈夫,他原本略显黯淡的眼又亮了起来。“真……真的?”
他溢于言表的兴奋让她不自觉地跟着嫣然一笑,“真的!”
‘‘那……那……”他“那”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什么,只是一味傻笑着。
“那什么?”她放柔了声音。
“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脸色倏地又黯了下来。
“既然你没有旧衣服,那就算了。”说完,他垮下宽厚的肩膀,沮丧地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她开口喊住他。
不知怎么回事,她的心就是一直呐喊着不能就这样让他走。
他回头,以为她是因为要鹿肉的缘故才喊住他。低头看看脚边的鹿,他毫不犹豫地决定道:“你是不是要鹿?我整只给你好了!”
她上前拉住他衣角,摇摇头,“我不是要鹿,而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急着离开的话,我可以趋这几天用多余的布料做件衣服给你。”
他一愣.眼底写满了难以置信与怀疑。“你……你说要做衣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