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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一次来到杭州这个热闹的大城市,说不好奇,那是骗人的。在大表哥和殷七哥的作陪下,他着实地把杭州逛了个彻底,痛痛快快地玩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偶尔可以从跟在她身旁的丫环兼蓖那儿得

  知她的消息,却凑巧似的怎么也碰不着她的面。

  起初他不以为意,但随着时间一久,他开始按捺不住相思之情,试着请求兼菌帮忙好见她一面。怎知他请托的话尚未说出口,便由兼富口中得知了她与二表哥的事。

  显然犯相思的只有他一人,而她,早就变了心。



  有关她与二表哥之间的恋情不断透过兼筐与殷七哥的口中传来,再加上几次他亲眼所见,渐渐的,他由全然不信转为怀疑,再由怀疑转成了肯定。

  他气,他不甘,他怨,他恨,但那又能怎样?

  爱一个人的心能改变得多快?才几个月的时间,那个口口声声说永不离开他。深深眷恋他怀抱的女人就变了心,将她的终身允诺给了另一个男人。

  “该死的你……”他双手捂住了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嘶哑的声音逸出了指缝。“该死的我!”

  为什么自己竟无法恨她?一滴滴的热泪自指缝奔流而出。

  恨她!恨她!他咬紧了牙根,努力想要说服自己。



  可即使眼见她喝下了打胎药,他再怨再怒,都仍生不了恨,更别说是事隔九年的今天。

  五年的光阴累积成了他少年时代的深挚爱恋,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感绵延至今,不曾间断。是她把阳光带进他的生命里,赶走了他内心盘旋不去的阴暗、孤独,也是她让他懂得爱一个人的喜乐与被爱的感动……

  他用尽了全部心力爱她、疼她,将她摆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可是她呢?她是否真心爱过他?鞍谷里与世隔绝的生活让他们只看得见彼此,她是否就是因为他是她身边唯一的异性,才将依赖误以为是男女情爱?

  为了得到她崇拜的眼光,他强迫自己做到无所不能,十一岁的他除打猎什么都不会,可为了不让她失望,他出谷向谷外的居民学种田、织布、煮饭、养牛……用尽一切方法让她只能依赖他、相信他,怎知后来这竟成了他作茧自缚的根源。

  一想到她可能从未爱过他,那浓浓的苦涩登时溢满胸口,一颗早已被掏空了的心再度隐隐作痛。

  他可以不要这么绝望的爱吗?

  “不好了!罗叔!”三和一见到罗安回来。连忙迎上前。

  前脚才刚踏入医堂,罗安就被三和慌张模样吓了一跳,不由得蹙起眉问道:“什么事不好了?”

  “师父不见了!”三和嚷道。

  “不见?”罗安大惊。

  两人昨天早上的冲突让他余悸犹存。原以为当时被他激得情绪有些失控的阿衡会恼羞成怒地回头痛揍他一顿,虽然他预料的惨事没发生,但仍是吓得他冒出了一身冷汗。

  为了殷二宝一条小命,他发狠地挖阿衡的痛处,搞得他至今良心仍惴惴不安,本想一早来向阿衡道歉的,怎知一进门就碰上了这令他心慌的消息。

  “好好的一个人怎会不见?”

  三和忙掏出在书案上发现的信,“这是师父留下的。”

  罗安连忙接过信,迅速浏览一遍。“他说他去杭州,去杭州做什么?”

  听见他的喃喃自语,三和问道:“罗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啊!”罗安猛然一惊,“殷家有危险!”

  他直觉想到阿衡必定是去寻仇。

  在外人眼中,他与阿衡可说是一对个性迥异的拜把兄弟,他总是笑口常开,性子和善而爽朗,处事更是八面玲珑,圆滑周到得很;而阿衡沉默寡言,冷漠而不近人情。可事实上,他们两人的真实性格,却是全然相反。他用笑容来掩饰本性的无情,阿衡则是用冷酷来遮盖他个性上的易感与冲动。因此若说遇事后,谁较容易感情用事,那绝对是阿衡而不是他。

  “殷家?”三和满脸疑问,不知为何他师父的失踪会牵扯到殷家。

  “三和,我写封信让似带到成都鹰庄去给一个名叫殷三的人。”说着,罗安赶忙走到书案后,抽出一张白纸,在砚台上倒水磨墨,准备写信。“这事很紧急,你一定要亲手把信交给殷三。”

  三和接手研墨的工作,“那罗叔你呢?”

  “我得赶去杭州一趟。”

  杭州殷庄

  以经商起家,人称江南首富的殷庄今天显得异常安静,就连戒备也格外森严,隐约透露着一股风雨前宁静的味道。

  诡异的气氛在庄里四处流动,殷家主仆上至当家殷三爷,下至十岁小童仆,个个都是满脸戒慎,心怀恐惧。若说庄里还有哪个地方较正常的,那就只剩下几个老太爷们的院落了。

  “回来了没?回来了没?”殷六太爷按捺不住等待的焦急,频频追问底下人。

  “就快了。六太爷,您先坐下来休息吧。”深怕年近九十的老太爷身子挨不住这么折腾,一旁的仆人在回答的同时,还拼命劝说着。

  “是啊,六哥,你就坐下来等吧,缇儿又不是不认得路回来,你这只是穷担心罢了。”不同于堂兄的坐立不安,殷二十四太爷舒舒服服地坐在太师椅上,优闲地品茗嗑瓜子。

  殷六太爷闻言,非但没缓下心,反而跳起来开骂道:“你这是怎么当人家亲爷爷的?自个儿宝贝孙女逾时未到,你不但不担心,还说风凉话?”

  “六哥,你别恼我,说句实话,你和七哥、九哥、十四哥真的是太宠缇儿了!她又不是纸糊的人儿,摸不得、碰不得,一沾水就化,你们这么挂心她,未免小题大作了巴!”

  他这话不提还好,一提殷六太爷更上火,“你还敢说!缇儿可是咱们殷家等了两百七十几年,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一颗明珠啊!别人家女儿是千金,咱们家缇儿可是万万金!打小我们就把她捧在手心里呵疼,几时让她受过半点伤、掉过一滴泪?可你这臭小子偏偏把她嫁给那个把她惹哭、害她受伤,该死一万次的死采花贼,让她逼不得已跟着住到千里远的山东去,一年难得回来一、两次……”说着说着,他竟哽咽了起来。

  就是你们这样无微不至的宠,才把她宠得如此任性妄为、无法无天!殷二十四太爷暗叹道。

  说起殷家十二代来唯一的女娃儿殷缇,恐怕只有这几个老太爷才会面露笑容吧!

  每每殷二十四太爷一想到他那小孙女,额角便开始隐隐抽痛。仗着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特殊身分与雄厚的靠山,在她远嫁山东前,不提她横行殷庄二十年的事实,光是杭州一地,就任她作威作福了十多年,更别提邻近城镇惨遭她肆虐的程度了。人家闺女十四、五岁便有人登门求亲,而他们家的闺女却是搁到了二十岁,才有外地来的‘善男’敢迎娶过门。唉!别听六哥他们口口声声叫人家采花贼,实际上,在他和众人眼里,那小子哪是贼?他可是救苦救难活菩萨啊!瞧瞧缇儿今天也不过是回来看看,就搞得庄里人心浮动,别说是仆佣们个个满怀戒慎恐惧,就连几个殷家小辈一听闻她要回来,也是一个个跑得不见人影,有的称病赶往会稽别苑去休养,有的则是直接离家避风头,任谁也不愿留在庄里当她的箭靶。

  “……我们缇儿也不过任性了些、骄气了些、好玩了些、霸道了些,仔细想想,她几时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让你一定要她嫁给那个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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