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端木劲风疑惑地看看珠花和耳坠子,再望向九儿,这时才发现九儿头上包了一条粗布巾,把整头乌黑柔滑的青丝都包住了,心头更是狐疑,不觉闪电般伸长手去将那条丑陋的粗布巾扯开来,旋即倒抽了一口气- “你……你……你……”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在粗布头巾被扯掉的那一瞬间,九儿瑟缩了下,随即坦然露出笑容,纤手不在意地撩了一下仅及肩上的短发。
“对不起,我没有很多钱,所以为姊姊准备的嫁妆都不是很好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做的,但是我已经尽力了,希望你能谅解。”
谅解?!
谅解她卖掉满头乌黑亮丽的青丝,只为了要替姊姊准备嫁妆?
谅解她没日没夜的做女红,只为了要让姊姊能像个正常的新嫁娘一样嫁出去?
谅解她为过世的娘亲著想,为傻呼呼的白痴姊姊著想,却从来不为自己著想一分一毫?
“九……九姑娘……”端木劲风依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请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姊姊。”说著,九儿将粗布头巾再扎回头上。“我要走了。”
“等等!”端木劲风急呼。“你为什么一定要定?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轻颤的长睫落下,旋即又扬起。“因为我还得想办法将娘的坟移到宗家祖坟地去,还有娘的牌位,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让娘进宗家祠堂里。”
“可是……”端木劲风急得满头大汗。“你至少得亲自和七儿道个别吧?”
“不行,”九儿立刻否决了。“姊姊不会让我走的,所以我才特地挑这时候来道别。”
糟糕,这条路行不通!
“那……那就等大哥回来……”
“不,我……”九儿更是摇头。“我不能等端木大哥回来!”只要端木大哥随便说两句话,肯定她自己就舍不得走了。
“为什么?早一些晚一些会有多大差别?”
“总之,我现在不走不行。”语毕,九儿即毅然离去了。
端木劲风傻了好片刻,蓦然回神并扬声大喊。
“黑豹!”
人影倏现。“属下在。”
“跟住九姑娘,她要是少根寒毛,小心门主砍下你的豹头挂到墙上去。”端木劲风恶狠狠地说。
“不,九姑娘若是少根寒毛,门主会剥下属下的豹皮做脚垫。”
“嗄?”
“门主是那么说的。”
“咦?”
“门主出门前就吩咐过了。”
“款?”
黑豹头也不回地迅速飞身离去,端木劲风犹在发楞。
原来大哥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状况了吗?不过……
不行,他还是放心不下!
“阿升!”
端木劲风再急吼仆人,忙乱的脚步声疾速由远而近。
“二少爷?”
“三少爷呢?”
“到城里头去了。”
“混蛋,马上去把他给我找回来。”
“是。”
该死的宗家主人,如此教人怜惜的姊妹俩,不懂得珍惜不打紧,为何还要把她们折磨得这般凄惨?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他可以的话,他真想……真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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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跑过两天江湖的人都知道,追日门威震中原武林,须宗主名慑黄土西陲,罕魁首雄霸关外北域,南疆却有二擘各峙一方相持不下,不必怀疑,这二擘正是抢一块无聊的烂牌子抢到头破血流的南昌宗剑府与南宁于刀盟。
一刀一剑还真是有得拚的!
“别叫我爹!”
这日,午膳时分刚过,宗府大厅内,陡然传出一声怒吼。
“可是您是我爹呀!”九儿跪在一位中年人面前,抗议地叫回去。这是她自懂事以来头一回见著亲爹,没想到却是这般不堪的光景——爹亲不认她了!
“现下已经不是了。”宗老爷眼神冷峻地俯视跪在跟前的人。“当日你要带你姊姊离开宗府之时,我已要你大哥警告过你了,只要离开家门一步,你们便不再是宗家的人,现下你待要后侮也来不及了。”
“好,没关系,您不认九儿没关系,”九儿咬唇吞下委屈。“但我娘她始终是宗家的人,您……”
“她死了便不再是了!”宗老爷毫无转圜余地的否决了。
“这样不公平啊!”九儿忍不住又叫了起来。“我娘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待她?”
“错在她不该被于家的人挑上!”宗老爷冷哼。“倘若她在嫁我之前就先行自绝而死,那我还会因感激而替她风光大葬,每年清明奉上鲜花素果,但她却傻呼呼的嫁给了我,这就是她的错!”
“您怎能这么说!”
“因为这就是事实!”
“您……您不讲理!”
宗老爷傲然扬高了下巴。“在宗家,我就是天理!”
九儿又气又无措地紧握双拳。
“我求你,爹……”
“我说过,别叫我爹。”
“那……我给您磕头。”
九儿作势要磕头,没想到却听见宗老爷更无情的回应。
“来人啊!把她给我赶出去。”
“不,不要啊!爹,我求您,爹呀!爹……”
在众位姨娘的鄙夷目光下,在兄弟姊妹们车灾乐祸的窃窃私语中,在宗府下人们的嘲笑声里,九儿就这样被丢出宗府外去了。
趴卧在宗府大门前,九儿保持著一动不动的姿势好半天。
而后,银牙暗咬,她蓦然抬起头来,眼光在喷火,污秽的脸蛋上布满了坚毅与果决。
爹无情,她也有她的办法。
她绝不会认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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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灵观,位于南昌南郊定山桥左近,外有清泉怀抱,观内庭院清朴曲径幽回,古树参天亭台玲珑;观后更有桂树绵延数百尺,每年仲秋,桂花盛开香飘十里;落花尽头,桂树环绕著一大片井然有致的坟地,这儿即是宗门一氏的祖坟地。
祖坟地,氏族历代先人埋葬之地是也。
只有同一氏族的子孙才被准许埋葬于祖坟地,反过来说,不被允许埋葬于祖坟地的死者即不被承认是同一氏族的子孙,他或她的幽魂,只好成为无主孤魂到处飘荡。
不管是不是白痴,她的娘亲是宗府大主母,她绝不会让娘亲成为四处飘荡的无主孤魂!
于是,趁著夜里月黑黑风又高,背著娘亲的骨灰坛,九儿第一千零一次偷偷摸摸的溜进了宗氏祖坟地,在一大片“左邻右舍”中寻找奶奶的坟墓,准备把娘亲的骨灰坛埋进去。
吃斋念佛的奶奶心肠最好,生前也只有奶奶关心她们母女三人,死后,相信奶奶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娘亲的。
这就是九儿的办法。
然而,就如同之前的一千次,她才刚踏进坟地两步,守坟人就吼过来了。
“宗九儿,你又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不用说,如同之前的一千次,她照样慌慌张张的掉头就跑,狼狈万分的仓皇而逃。
令人纳闷的是,守坟人每次吼呀吼,追呀追的,却没有一次真正的追过来,每一回总是吼著吼著就突然没了声音,追著追著脚步声蓦然不见了,否则她老早被抓到官府里去了——这是宗家老爷的交代。
颓丧地回到天灵观附近的另一座早就没了香火的城隍破庙里,会合一大群老老少少乞丐,这些乞丐起码有一半是她打小就认识的,也是他们教她如何行乞,如何求食。
“怎么,九儿,还是不行吗?唉!早跟你说过了,干嘛这么死心眼呢!”
九儿没出声,只是拿著一双可怜兮兮的眸儿瞅住他们,大家面面相觑一眼,继而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