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雕砌的亭台掩在垂柳绿阴中,傍着一汪碧澈的小湖,风雅的韵致浑然天成。
亭台里的石桌上摆着一张琴,案上一只香炉轻烟嫋嫋,随着琴音悠扬飘散於充满花香的空气中。
琴音舒缓悦耳,一双纤纤玉手在琴弦上拨动,半晌之後,音调渐次淩乱,由慢转快,完全失了曲调。
琴声乱,是因为她的心乱,突如其来的思绪,让她莫名的心绪大乱。
蓦地,琴弦被拨断,宁忻陡地停下动作。
「啊!」她轻呼一声,愣愣地瞧着断了的琴弦。
小红急忙走上前来,「格格,你的手没受伤吧?」
宁忻缓缓地摇了摇头,「没事儿,你帮我把琴收回房里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花园里静一静。」
小红应了声,开始收拾起来。
宁忻站起身,缓缓走向亭台边,凭着雕栏而坐,往下一望,水中清楚映着自己的面容,一头乌发不知何时沾上了红白花絮,衬得粉颊艳若桃李;再定睛一看,原本冷漠无波的瞳眸像是含情带愁似的,失去往日的平静悠然,反倒蕴藏着一抹情思。
心里愕然一惊,她赶紧摇摇头,心绪纷乱地皱起眉头。她不该如此!就只那麽一次相遇,她竟像是失了心般,再也找不回原来的自己。
自那日从宫中回来已过数日,她原以为和祁云的那一段插曲很快便会被她淡忘,没想到回硕亲王府之俊,她整个脑海里浮现的、心里所想的全都是他。
他那低醇浑厚的嗓音,俊逸明朗的笑容,还有那卓尔不凡的姿态,无时无刻不在她的心头盘绕回旋,挥之不去。
只要一想到当他得知她是芷芯的姊姊,他冷峻的脸庞那毫不掩饰的鄙视和森冷,她的心里便泛起一股莫名的疼痛。
这种感觉是她从不曾有过的,她向来对於外人的误解不为所动,就连暄朗退亲之事引来的闲言闲语,也不曾如此揪疼她的心。
如今,她竟只为了祁云一个轻鄙的眼神,一句嘲讽的话语,便兀自愁烦、惆怅不已,平日的冷漠和平静全都消逝无踪。
不,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宁忻陡地猛摇头,想甩开这令人懊恼愁烦的思绪。她和他再也不会有任何关联,他鄙视她,甚至讨厌她,她不该为了他而扰乱自己一向平静自得的心,她现在该做的便是将他完全驱逐出脑海,彻底把他忘得一乾二净。
正凝思间,一阵急促紊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
宁忻抬头一望,没想到是一向少与她接触的宣瑾和芷芯正朝她走来,两人身後还跟着一脸慌张担忧的小红。
转眼间,宣瑾和芷芯已踏进亭台里,来到她面前,神情愤恨地猛盯着她,一看便知道来意不善。
小红一个箭步走至宁忻身旁,在她耳畔低声说话,脸上是护主心切的神情,一副小心戒备的模样。「格格,贝勒爷和二格格说有事找你,一进悦宁阁便是一副气冲冲要吃人的凶恶模样,大概是存心找碴的,你得小心点儿!」
宁忻微挑起眉,轻轻地扬唇一笑,她虽不与人计较,却也不容对方蓄意欺到她头上来。
「不知道哥哥和妹子今日上悦宁阁所为何事?」她疏远而不失礼仪的问。
「你少在那里假惺惺,你好阴险哪!」芷芯显然憋了很久,像是再也沈不住气般,劈头便是一阵辱灭。
没给宁忻回应的时间,她接着又是一顿怒斥,「你真不要脸,仗着自己的姨娘是皇上的宠妃,便夺人所爱,硬是要皇上赐婚,拆散我和五阿哥。我告诉你,就算你真的嫁给五阿哥,也不会幸福的,因为五阿哥爱的人是我,而他最讨厌的人却是你,你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芷芯恶意的言语深深刺伤了宁忻的心,但她不让自己流露出脆弱,始终冷凝着一张脸,身躯站得挺挺的,无畏而沈静的回视芷芯。
「我不懂你在说什麽。」她冷冷地道,沈稳的嗓音里有着天生的傲然尊贵之气,让人不自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卑微。
芷芯嫉妒不已地瞪视着她,不明白始终屈於劣势的她,为何仍能保持这样高傲的神情和自得的态度。
「哼!」她忿忿地轻嗤一声,「你别再装了,宫里的人以及所有的朝臣们都知道,皇上下旨将你指给五阿哥,若不是你要香妃娘娘帮你说情,皇上怎会将你指给他,他原本该娶的人是我!」
芷芯愈说愈激动,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冲上前去,撕裂甯忻那张教人嫉妒的绝美容颜。
甯忻无心注意她狰狞的神情,反倒微蹙起秀眉低头凝思。皇上将她指给祁云,这想必是姨娘的主意,那日进宫和姨娘相叙,当时姨娘显然话中有话,彷佛正盘算着什麽,只是万万没想到姨娘竟是替她安排婚姻大事。
她缓缓抬起头,淡漠地睇视着芷芯通红的怒容,「我无意与你争五阿哥,这件事并非我的主意。」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芷芯恶狠狠地嗤声道,「你根本是记恨我抢走了暄郎,让你蒙受退亲之耻,才故意和我作对,硬是强行介入我和五阿哥之间,你好卑鄙呀!明知道五阿哥喜欢的人是我,你争不过我便要香妃娘娘出面帮你,简直无耻至极!」
她愈说愈放肆,愈说愈歹毒,甯忻尚沈得住气,可一旁的小红却怎麽也忍不下这口气,她实在看不惯芷芯骄纵跋扈的模样。
「这爱人教人抢了的滋味很不好受吧?二格格!」小红往前踏了一步,幸灾乐祸地道:「依奴婢看哪,这叫一报还一报。只许你抢别人的爱人,却不许人家抢你的,这不是太霸道了些吗?」
「放肆!」随着一声斥喝,一记响亮的巴掌结实地打在小红的脸上,清晰地浮现五指印,她的嘴角跟着溢出血丝。
「主子们的事哪轮得到你这做奴才的多嘴!」出手打人的正是宣瑾。
宁忻见小红为了替她出口气而受打骂,着实心疼不忍,一股怒气不由得冒了上来。
她冷冷的瞥视着宣瑾和芷芯,以冷得令人栗寒的语气徐徐地道:「既然是皇上指婚,宁忻岂敢违逆?你们现下这麽辱灭我,还打了我的奴婢,不怕日後我与五阿哥成亲,若追究起这事来,你们要如何担待?」
她停顿了一会儿,冷笑着斜睨两人微微变色的脸,接着又道:「单凭今日你们无礼的辱灭,我便可一状告到香妃娘娘面前去,请她替我作主,哪还由得你们在我悦宁阁里肆意胡为!」
这一番话更是教宣瑾和芷芯倏地刷白了脸。
宁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唉!硕亲王府早已是你们两兄妹的天下,怎麽你们还不满足?我的存在真让你们如此坐立难安,不除不快吗?若非念在咱们毕竟是血亲,我能容得了你们作威作福这麽多年吗?」
她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假,香妃娘娘是她亲姨娘,又是皇上的爱妃,只要她一句话,便可教他们兄妹俩吃足苦头;她之所以不愿这麽做的原因,是因为她只想图个安宁、清静,这纷乱不平的世事就由它去吧!
宣瑾和芷芯神色阴晴不定地望着她,一时之间却也无可反驳,因为她所说的皆是不争的事实。
见他们两人默然无语,甯忻淡然一笑,冷冷地下起逐客令,「既然你们话已说完,就请离开吧,我不喜欢平静的生活被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