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看著写完的稿子,心里有一种满足。
我觉得写作其实都是为了作者心理上的满足。因为在自己笔下,可以重新去回忆那段岁月,可以修补曾经有的遗憾,甚至去建构理想的本来。
曾经认识一个脾气就像书中男主角温仕宁这样阴阳怪气的男人,也曾经真的暗恋过他,也知道那个时候,他其实对自己也有好感。只是我们都不说,仅仅只是在一个小小的动作,一个眼神中体验那种要说不说的暖昧。
後来因为一个误会,我们便不再那麽亲密,之後愈走愈远,直到我出国念书,他转到别家公司上班。匆匆几年後,两人再见面已经只能是普通朋友。
总是忍不住想,加果当年没有那个误会,或是两人中有一人能先退让点,今天是不是还会有机会在一起?而这种思念在异国寒冷的冬夜里,更是容易让人唏吁不已。
所以我把这个故事写了出来,给了男女主角一个幸福的结局,算是为自己弥补一些当年的遗憾。
我喜欢动物,也真的曾经和兽医系学生联谊过,也和几位动物医院的医生相识,文章中所提到关於动物的常识,都是由他们身上得知的,在此非常感谢他们。
此外,也很感谢万盛的编辑给我这个机会,让这本稿子有幸出版。
最後,希望您能喜欢这个故事,请多多指教。
第一章
「请妳出去。」
「可是我大老远跑来,医生你也打个针吧?」
「我说请妳出去。」
「又没打针又没开药还要收钱,我这麽大老远跑来耶!」
「妳现在就给我出去!」
身穿蓝色医生袍的男子终於忍不住大声起来,右手食指凶巴巴地指著一个年约四十、衣装俗气的中年女子。他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绷得紧紧的,毫不客气地要那中年女子马上滚出他的医院, 带著宝贝狗正在医院柜台旁量体重的一位老太太,睁大了眼睛瞧著这两人,一时也忘心了看看自己的宝贝狗是不是又过重了。
中年女子瞪了他一眼:「呸!你以为你上过电视接受过采访就了不起啊!连个针也不会打!害我还大老远跑来这里……」
话还没说完,年轻的医生终於忍不住破口大骂:「妳给我马上滚出我的医院!现在!」
被指著鼻子骂滚蛋的中年女子总算乖乖住嘴,气呼呼地带著自己可怜的鹦鹉走了。
***
「可恶!要出名也不是我愿意的啊!可恶!」脱下蓝袍,他依旧嘴里念个不停,一面劈哩啪啦地收著诊疗台上的器具。「没水准!」左手俐落地喷下消毒剂。「什麽打个针就好!妳以为医生就可以随便乱打针吗?」右手拿著抹布迅速地扫过诊疗台。「什麽没打针干嘛还要给钱?!上餐厅没吃饭也不用付钱?!」抹布和消毒剂一起用力甩在地上!「那妳去餐厅看病啊,干嘛来找我?」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头又疼了起来。
为什麽他老是遇到这种奇怪的人?
前天一个女孩子在他诊疗室里哭得乱七八糟,鼻涕泪水流满脸,还把他的面纸给用光一半;昨天一个女人打电话硬是要插队看病,要她先挂号又不肯,明明那天诊都排满了根本挤不进来啊!好说歹说终於挪出时间让她过来,却又说那个时间她没空!
够了!真是够了!
一群自私自利只会为自己想的人,怎麽就从来没有人为他想过?
兽医也是人哪!又不是万能的神,要他做什麽都可以!
「吼!」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却突然听见已经半拉下的铁门外有著轻轻的敲击声。
谁呀?这麽晚了,医院都关门了还来?
算了!不管!大爷今天心情不好,关门就不理了!
叩叩。
敲门的人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一样,仍不死心地继续轻轻敲著,不疾不缓,一点急躁不耐的感觉都没有。
说也奇怪,他暴躁的心情突然缓和了一些,倒是开始好奇起来。
一把拿起机车钥匙,拎起安全帽,他稍稍把铁门拉了起来。
一张「早知道你在里头」的笑脸出现在铁门外。
「哈罗!亲爱的医生,好、久、不、见!」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露出洁白的牙齿对他笑著说。
他愣了一下。
「妳、妳怎麽来了?妳回台湾了?」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庞,只是头发留长了,前头的刘海剪成松松的羽毛剪贴在她小小的脸蛋上,看起来反而更可爱年轻。
「是呀!回来第一个就先来看医生你哦!」笑容更灿烂了。
「是不是人到国外後嘴巴都变甜了?我记得妳以前可不会叫我『亲爱的医生』吧?」
「那是因为我想念医生啊!」她後退了半步,让出位置来让他走出门。
他只是翻了翻白眼,然後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
「怎麽了?心情不好?医生看起来压力好大呢!你看!额头上都一堆皱纹。」
「才刚说妳嘴巴甜,现在又开始嫌我皱纹多?」
作势拿起安全帽要打过去,只见对方咯咯笑了笑,一点都不以为意。
「我是说真的。」
出其不意地,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愣,却又不得不承认,在额头和太阳穴积郁了一天的闷疼被这轻轻一抚,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
稍稍侧过头,希望不落痕迹地避开那只小手,长发女孩也没多说什麽,只是收回了手,从背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
「来,Godiva,伦敦机场买的。」
「在那里好玩吗?」
「当然好玩!比起无聊的台北好玩太多了!」
「是啊!只有无聊的人才会继续留在这无聊的城市。」有点自嘲地说。
「温仕宁温医生,你真的压力太大了。」她突然正色说。
「莫少言莫小姐,妳有什麽高见吗?」按照老习惯回了过去。
她微微白了他一眼,有一瞬间,温仕宁以为她又要开始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起来,把他说过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顶过来。
但没想到她只是轻轻耸了耸肩,没再多做什麽反应。这让他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还是老样子,没什麽变,只是压力变大了,脾气似乎也更不稳定了。」
怎麽这句话他好像常听到?
啊!是了,周遭的朋友们,甚至最近才去看过的心理医生也这样对他说过。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往停机车的方向走去。
「喂!要不要一起去吃消夜?」他突然又回过头喊。
「要,我要去师大夜市吃水煎包!」
看著她像个孩子那样兴奋,紧绷了好久、几乎已经忘了怎麽笑的肌肉突然动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在笑,但却又忍不住一阵难过,原来自已有这麽久都没有真正开心笑过了吗?
「看见我很开心?」莫少言也递给他同样的笑容。
「一点都不开心。」话是这样说,嘴角却是带笑。
***
温仕宁,兽医,几米动物医院院长,三十三岁,单身。
其实也不算完全单身,他「算是」有个女朋友。为什麽说「算是」呢?因为他和他女朋友完全是被「凑」起来的一对。反正年过三十,一大堆亲朋好友热心不断地介绍不错的女孩子给他,要是不挑一个,他可真会被成天相亲约会的电话给烦死。
到了这个年纪,他也不挑,反正对方温文有教养,虽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文文静静的,倒也算体贴人意。虽然两个人在一起话题很少,甚至常有沉默的尴尬时候,但他也不是那麽在乎了,只觉得,有时候下了班满肚子怨气能有个人听他吐吐苦水,他就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