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若欢脱口而出;几乎忘了她一直是自己所仇恨的对象。
如眉惨然一笑,轻声道:“你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女人。”她说着,泪水又抑不住地淌了下来。
若欢抬眼望她,一脸惊惶,没想到雷盛竟然无情无义到这种地步。
“她的名字叫方婕,和你差不多大,现在已经住进雷家了……”如眉惨淡地说着,仿佛那是别人家的事。
天哪,历史在重演,历史在重演!对于眼前这个和母亲有着相同遭遇的女人,她到底该可怜她,还是恨她?
若欢想骂她一声咎由自取,然而手却不听话地搭上了她的背。
如眉一阵心酸,顺势便扑进若欢的怀里,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断断续续地呜咽着,抽泣起来。“谢谢你肯来看我,要不然这些事我还真不知道要向谁说,你知道吗?我自从进了雷家大门,竟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突然之间,若欢觉得这一切都无趣极了。
她只是一个青春逝去又不再受宠的寂寞贵妇罢了,她该恨她吗?而就算恨她之后,又如何呢?
“昨晚在雪地里站了一夜,身体有没有惹出什么病来?”若欢语气悲悯,只觉得她的处境堪怜。
“伤风罢了,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出院了,真不好意思,让你一大早就往医院跑——对了,请代我谢谢左先生,他真是一个好心的人。”自若欢的怀中抬起头来,她慢慢拭去脸上的泪。
“好的,那我改天再来看你。”若欢说毕,便转身准备离。
“若欢!”如眉突然喊道。“还有什么事吗?”她回过了头。
“你……原谅我了吗?”她心怯地望着她。若欢咬咬牙,终于点点头。
云天站在医院的走廊上,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禁挑了挑眉毛。“看来你好像刚打完一场败仗。”
若欢白了他一眼。“更大的战争才刚要开始呢!”她也该和他算一算那笔向日葵的帐了。
“我知道有一个不错的战场。”云天双手插在内衣口袋里,一派悠闲,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模样。
于是,半个钟头后,一对东方男女走进塞纳河左岸,一家名叫“罗特列克”的咖啡馆。
他们坐在靠窗的小圆桌边,窗外的街道一片皑白,雪花如羽毛般无声地落下,世界寂静得仿佛能让人听见彼此的心跳。
云天直直盯住若欢的脸庞,不发一言。
气氛寂静得有些诡异。
“为什么不说话?”若欢沉不住气了。
“两个月不见,你看人的眼神好像改变了。”显然,刚才他一直在观察她。
“是吗?”
云天微微一笑。“你自己清楚。”
这个狡黠的男人!
“你那些向日葵是什么意思?”她开门见山地问。
“追你啊!”他也很认真地回答。“在普吉岛时,我记得你说过向日葵是一种让人微笑的花,你一见了它就会心花怒放的……”
她紧紧捏住搁在大腿上的围巾,倒抽一口气,努力不使痛苦显现在脸上。“你听好,我绝不会和有妇之夫牵扯不清的,而且,我痛恨不安于室的男人!”
“有妇之夫?不安于室?”云天觉得啼笑皆非。
“是呀!就算不为你的妻子着想,也该为你的女儿着想,你知不知道外遇对一个家庭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她噼哩啪啦讲了一大串,因为她的成长过程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太不公平了!”他没头没脑地吼道。“你先是留下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叫我永远别在你面前出现;现在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对我到底了解多少?”
若欢顿时语塞。
云天继续吼道:“你以为我放着正事不干,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成天陪着你到处和赵媛周旋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千里迢迢跑到法国来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现在和你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他的声音昂扬,情绪激动,眼中射出愤怒的火光。
若欢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云天,这是我的手,不是握力机……”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握住了她的手,而且气愤之下,竟把她的左手当成“出气娃娃”般使劲捏紧——他连忙缩回自己的手。
“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她边说,边揉着被他捏痛的左手。
他早就想到她是这么顽固的女子,遂忙不迭地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张泛黄的相片推到她面前。
若欢仔细端详相片中那个美丽却稍嫌单薄的女人,发现她那双黑得发亮的大眼眼澄澈异常,美得像琉璃。
“她是你的妻子?”若欢的声音微微颤抖。
云天点了点头。“这是她……过世前两年拍的照片。”
他的语气苍凉,仿佛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她死了?”若欢杏眼圆睁,简直不敢相信刚才自己听到的话是事实。
“是的,她的身子本来就很虚弱,生念荷的时候又难产,所以念荷一出世,她就走了。”他的神情是罕见的严肃。“这个记忆,整整跟随了我十年。除了念荷,十年来我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既不介入别人的生活,也不让别人介入我的生活;直到遇见了你,我才隐约发现内心深处好像有一些东西渐渐苏醒过来了……”他转头看着街道上的落雪,淡淡地说着。
若欢看着他沉湎于回忆之中的哀伤侧脸,心神不禁为之牵动。霎时之间,她只觉得眼前坐的是一个脆弱而忧伤的男人,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来治疗他的创伤。她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他转过头来,眼眶竟已微微泛红。
“想念她?”若欢问。
“一半。”他的声音哽咽。
“另一半呢?”她又问。
“因为你。”他敛起哀伤,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
“我?”她惊讶地张大嘴。“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和你说话。”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提起妻子的事;要不是对面坐的是若欢,他也许永远也不愿再挖出这段曾经痛彻心扉的记忆。
“因为喜欢和我说话而哭?”若欢的嘴角微微牵出一朵笑容
云天反握住她的手,五指紧紧嵌入她的指缝之间。“当然,最大的原因是我知道你会明白我的感受,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因为,我在你的眼神中看见了我所熟悉的痛楚,而没有被往日的记忆所摧残过的人,是无法了解这种感受的。”
没想到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他竟是个如此深情而又敏锐的人,连跟随了她十二年的冗长梦魇,他都能一眼看穿。
“是的,我们都是被记忆所摧残的人。”她凝视着他,眼神紧紧与他交缠。瞬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心和他靠得好近,好近。
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了,竟改变了这一切。
“你怎么哭了?”他突然问。
“啊,是吗?”她伸手摸摸脸颊,竟感到两行温热的泪水沾留在手指之间——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呢?是她的心开始靠近他的心的时候吗?还是她开始敞开心扉的时候?
他站起来,绕过圆桌,走到她面前,从容地掏出一条白手帕,弯下身来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别哭,新的记忆才刚要开始呢!”他的左手搭上她的肩,嘴角绽出一朵和煦且深情的笑容,目光灼热。
“新的记忆不会再让人作噩梦?”她抬起头,面孔纯真得象个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