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双手环住他的腰,脸颊紧贴住他的胸膛。“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唐莉,你听我说——”
她打断了他的话。“爱我……好……不好?”她说着说 着,竟哭了起米。
她其实只有三分醉意,这回不过是以酒壮胆来表明心迹罢了。
“唐莉,别哭——”他以袖角拭去她的泪,心中十分不忍,但他明白自己势必得把事情说清楚才行。
她在他的怀中,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他这时才轻轻扳住她的双肩,把她推离自己一些距离说话。
“不哭了哦?”他小心地问。
“嗯。”她哭得水汪汪的大眼正深情地凝视着他的面容。
“来,先坐一下,我倒杯水给你喝。”他轻巧地回避她的目光,旋即转到墙角的饮水机去取水。
“喏,喝水。”他把一杯温水递给她。
她默默地喝水,仍不时抬眼看他。
“酒退了吗?”他看她仿佛已清醒不少。
“好多了。”她今晚根本未曾真正醉过。
他走往落地窗,啪一声拉开窗门,把头探进清冷的夜色中,任凭夜风吹拂着他纷乱的思绪。
“唐莉,有一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清楚。”他背对着她,语气严肃。
“什么事?”她问。
“我知道你是好女孩,但是别再对我付出感情了,因为我们之间不可能……”
“为什么?”她打断他,紧紧咬住牙根。
“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斩钉截铁地说,并不想对唐莉有所欺瞒。
“是谁?于若欢?”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可怕。
“这并不重要。”他回头望她,夜风微微吹动他的头发。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好,这是你亲口拒绝我的,我会记住。”她怎么会不记住呢?左云天可是生命中第一个拒绝她的男人。
“你怪我?”
她挤出一丝笑容,即使是笑,也是苍凉的。“怎么会呢?”
“那么尽快忘记我,对你会好些。”
她那朵凄测的笑仍残留在嘴角。“生命中有很多事情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但我会听你的话,努力把你忘记。”她明白自己说这些话不过是让他不要过于自责,就算他不爱她,她也不希望他太难过。
云天微微一笑,脸上僵直的线条缓缓松弛下来。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我回房睡觉了。”她为自己找个台阶下。
“晚安。”他为她拉开门。
但愿她能遗忘,痛苦的根源之一就是无法遗忘,因此活得愈久,生命便愈沉重。他轻轻关上房门,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她明早起来就忘了这一切,恍惚记起时也以为只是昨夜的一场梦罢了。
第五章
左宅午后的后园里,向日葵开得异常热闹,活像是数百张孩子灿烂的笑脸。
若欢躺在花丛中的凉椅上,胸口放着一本母亲留下来的相簿,眼中微泛着泪光——半个月后就是母亲的忌日了,而她一次也没有回去看过她……
一声温和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转头,看见云天正疾步朝她走来。
“唐莉呢?航空公司打电话给她。”敏感地察觉到她眼中残留的湿迹。
“她去付机票款了。”她不明白唐莉为何急着回法国,当初明明说好要留下来的……
云天回头朝站在窗口的陆妈挥挥手,示意她去挂上电话。然后,他蹲下来,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带着淡淡哀伤的面容。“你哭了?”
她勉强露出一朵笑容。“没什么,你别多心。”
“看不出你还是个看见花开花落就会感动得落泪的诗人呢!”他揶揄道。
“唐诗三百首我只背得出六首,这像是诗人吗?”她白了他一眼。
“那么,是另有原因喽?”他一步一步设计她落入圈套。
她的视线落在庭院外的几棵橡树上,淡然地说:“不过是想起了从前的事。”
他的目光旋即落在她胸口的相簿上,灵机一动,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去。
“干什么你?快还我……”若欢大嚷。
他哪肯还?反正她的腿受伤也奈何不了他。只见他一页一页若无其事地开始翻看。
“这女人和你长得挺相像的,但两人的气质相差太多。”他直勾勾地注视她半晌,毫不客气地说道:“她看来文弱得像是受伤的兔子,你即像是飞跃中的羚羊,充满了生命力。”
“她是我妈妈。”她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哀伤。
“我早就猜到了,”他合上相本,一副得意状。“她住在台湾吗?”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她已经死了。”声音凄楚而苍凉。
“啊,对不起。”他迅速垂下眼帘,一手搭上她的肩膀想要安慰她。
“没关系,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安慰自己,也安慰云天。
“可是你仍然为这件事而伤心落泪。”他一针见血。
“别再提这件事了!”她的音量倏地大起来。
“若欢,怎么了?”他不解。
“我不是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吗,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起!”她咆怒道。
“我从来就没有强迫你讲。”她冷冰冰地说,脸色因她突然的咆怒而僵寒。
沉默,像不断灌气的气球,愈来愈膨胀;而沉窒的气氛逐渐横在两人中间。
他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生气,尤其是在提到往事的时候。一直到现在,他对她的身世背景仍然一无所知。她简直是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固执地不让任何人闯入,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不明白自己何年何月何日才能突破她的心防,进而进驻到她的内心里……
把照片还给她时,她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闭上眼睛,不知是在午寐抑或沉思。
“你好好休息,我回屋里了。”云天说着即往别墅的后门走去。
若欢的声音却像一个遥远的梦境般,细细柔柔地自负中飘来:“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我妈可永远也不会过去,她像是一个永恒的图象,反复在我梦中出现,一遍又一遍地告诫我千万不要轻易相信男人……”她足足说了半个小时,仿佛把十二年来不断跟随着她的冗长噩梦都泻了出来。
云天怔在原地,仔细聆听她的每一句话,并且在脑海中拼凑她往日的形象。
霎时之间,他好为她心疼。
“所以,二十五年来,你未曾谈过恋爱?”他关心地问。
“我不相信爱情。”她无意识地翻弄相本,语气坚定。
“那是因为你还没爱上任何人。”他露出一朵莫测高深的微笑。现在他明白她排拒爱情的理由,因此更清楚要从何下手了。
“我永远也不想爱上任何人。”她固执地说。
“如果你母亲在天之灵听见你这么说,准会蹦出来打你一顿的!”他笑道。
“放心好了,她只会庆幸我年纪轻轻就已‘看破’爱情的虚伪面貌,一辈子可以永远不再为情所困,甚至是为情而死。”她口着悬河,毕竟这套思想已在她的脑海中运转了十二年。
“可是,一个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生,怎能算是完整呢?”他企图扭转她已偏离常轨的思维模式。
“我不需要这些。”她完全拒绝接受他的说法。
于是,他伸出双手扳正她的肩膀,让深情款款的目光落在她细致而倔强的脸上。“你只是从来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在你还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请不要妄下断语。”她说着,感觉到他施在自己双肩上的力道愈来愈强烈。
“你又何尝了解自己自己呢?”他看着她两只露在黄色背心外的雪白手臂,不觉地把脸凑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