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慕珍。」柳劭月向快投降的黄老师示意,接过了听筒。
没有几句话,她强制慕珍收了线,交换条件是一个月内不用分机上网,让慕珍讲个过瘾又不怕家里占线,损失惨重啊!
「你直接叫妈妈的名字?」黄玉惠诧异。直呼长辈名讳对中国人来说是大不敬的事。
在众多慕珍提出的亲亲、宝贝的唤法中选称谓,她相信这是最正常的选择,「我们家采美式教育。慕珍一定有提她当年在美国读中学时的活跃程度,那段日子对她来说是美好的回忆,将心比心,所以我现在揽再多的事情来做,他们全力支持。」
「我真不敢相信。」黄幸惠有点头痛地坐固沙发上,第一次见到这样冥顽不灵的家长,小孩都要留级了,还像没事一般纵容。
「你相倍过我说的话吗?我怎麽不知道。」再讥讽的话也在她无辜的表情下烟消云散了,柳劭月只看到黄幸惠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不便发作,现在的情况好家应验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嘻!
「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有两次段考,你的成绩再不回升就得留级,你清不清楚?」黄幸惠肝火越动越旺,她不容许自己教出留级生,那会成为办公室中的笑柄。
「清楚,很清楚,除非接下来两次段考英数我考八十五分以上,否则其中哪一科不及格我都得补考,再考不过——留级。」她也担心得半死,否则这半年来流的一缸眼泪所为何事?只是她很清楚黄老师提出的问题都不是症结所在。
「那为什麽不肯放下所有的事心无旁骛的读书?你就是因为忙著玩社团和处理班上的事情才会没时间读书。肯把这些时间掌来读英数,你就不会不及格了,你的学习态度需要改变。」黄幸惠开始苦口婆心,希望这学生能够醒悟。
「我能兼顾。」到底是谁比较固执?
「能兼顾你数学只考五十八分?你父母辛苦赚钱供给你读书,我知道你是重考才考进来的,已经浪费了一年,难道你要再重蹈覆辙?」
老师的八股开始了,和老师吵架永远是学生吃亏……和老师吵架永远是学生吃亏……柳劭月在心里默念了十遍才平静开口:「我参加高中联招时是因为发烧才考不好,五专联招和高职联招我拿的分数都排名全县百名以内,另外参加四所单独招生的入学考甚至考了前十名,相信这些事实能证明我的实力。」一年多来她第一次这样为自己辩白,因为她知道旁人会用什麽话来反驳。
「重考生说白己马前失蹄,总有千奇百怪的理由。」黄幸惠终於对这个学生的[辉煌」有点不以为意,甚至有点以为这学生在吹牛,反正不用打草稿。
看吧!泪水又流下了,这次是屈辱的泪水。
黄幸惠不发一言,静默在一旁听柳劭月呜咽,仿佛她是个辩不过大人,以哭泣为武器来无理取闹的小孩,而黄幸惠宽大为怀地容忍。
安静的啜泣维持了十分钟,她接过黄幸惠递过来的面纸,看向腕表,现在离开刚好赶上後半段的补习课程。
「老师,我要赶去补习。」
「你有补习?」
她忽然觉得老师这自始至终的不信任是一种侮辱?在老师的眼中,她是不是集说谎、吹牛、拒绝学习大成的不良少女?
「桃园区一般的补习时间是从晚上六点到九点吧?我就知道你没时间读书,看你补完习回到家都快十点了,洗澡、吃东西的时间再扣掉,你还说你每天平均读三、四个小时的书,难道都不用睡觉吗?」黄幸惠又很快意地「拆穿」了一个「谎言」。
五点放学,六点到达补习班,其间一个小时就是她的晚餐与休息时间。九点下课,她十五分就能到家了。读书时间从九点半到十二点,再打理点琐事,一点以前准时就寝。
她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三这两天有补习班的日子都如此正常作息,但是不想再多说,充分利用时间的能力传到别人的耳里又成了不可置信的谎言。
不语被当成默认,黄幸惠拍拍她的肩膀,像慈悲的修女般,温柔地帮她擦拭未乾的泪痕。
又是这种自以为宽宏大量的虚伪。
「听老师的话不会错的,试试看收起玩心,有问题再来找老师,好吗?」
「如果有问题,我会找老师的。」难道可以说「不」吗?她可不想再挨刮。
但是她知道,对这样一个不了解自己的老师,两人是不会再有交集了。
今晚跷了补习班的课,第一次。
她无法解释,心中充斥著罪恶感以外,还有一种诱惑人的刺激感。
柳劭月租了两本漫画,在速食店一直坐到补习班下课的时间才准备回家,补习班不知道会不会打电话通知家里说她缺席?慕珍如果不问起,她也不打算说明。
走到离家的五十公尺远的巷子口,这儿是一座不大不小的石桥,桥下一条大臭水沟,桥旁有一座小土地公庙,庙旁的水泥地上还摆了几张破损的沙发和茶几,老人们清晨和傍晚总会聚集在此下下象棋、聊聊天。
「柳劭月?」一声不确定和惊讦的声音响起,同时黑暗中的一点星火消失。
「谁?」柳劭月警觉地问。不会是什麽不良少年躲在小庙旁抽烟吧?记忆中这绝对是陌生的声音,还是走为上策。
「别走,我叫范文畬。哎呀!」陌生人忙著攀亲带故,急忙放下烟。
很顺耳的名字,好像有一点听过的印象,怕她发现他在抽烟,应该不太坏。
「我应该认识你吗?」她倚靠桥墩站立,心中不断过滤会被陌生人记住的可能。
「永成补习班,去年七月你上榜的成绩单和大头照被大大登在补习班宣传单上时,我就记住你了。」其实他们之间可以追溯到更早,但怕吓坏佳人,他还是别提的好。
记住?这口气包不包含敌意? 「很荣幸。」她原地站著,头上路灯造成逆光,让她完全看不到被黑夜吞噬的人。
「哎呀!过来坐、过来坐!我又不会卖了你。」范文畬热络地让开一半沙发,还砰砰拍了两下,如果看得见,一定是漫天灰尘。
她接受了他声音的魔力,走向他身旁沙发坐下。
两人都没料到沙发坐起来居然这麽拥挤,不但肩并肩,甚至靠近得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体温,她僵直端坐,他乾脆将不知道要摆在哪里的大手横在她的肩膀後轻微触碰,彷佛是被迫逾矩的绅士。
「哦!你躲在这里偷抽烟!」她故意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深呼吸了一口气,混合著初春沁凉又微含水分的空气,让胸腔中找到了久远的轻松,还有不曾有过的邪恶。
「熄掉了,熄掉了。」范文畬急忙将藏在手心内的香烟捻熄。
「我好想抽。」抽烟是前所未有的尝试,这种行为在她心中曾代表著堕落、变坏。
「咦?」范文畬感到不可思议,乖乖型的学生不是避烟唯恐不及,看到他们吸烟就好像看到吸毒犯一样嫌恶吗?这乖乖女敢接近他就让他意外了,现在还在向他讨烟!
「女生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这确实是他坚持的观点,但是奇了,他从没对在他面前抽烟的小太妹们唠叨过,柳劭月却让他破例了。
「大男人主义,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这两句话是刚刚从漫画里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