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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随即心念一转,惶惶不安?笑话,她堂堂梁红豆会怕一个人?

  还是一个花花公子?怎么可能!

  她怒上心头,她梁红豆可不是被吓大的!小小一个杜浩然能拿她怎么样吗?

  她决定忽视那道的人的视线,“啪啦”一声,甩上原本洞开的六角形转枝荷花窗棂的纸糊窗户,隔绝外头迫人的午后阳光;也隔开她那恶邻居射来的目光。



  她恨恨地重拈针线,一针一针绣上鸳鸯羽的色彩,五彩斑斓的羽色需要极大的耐心去慢慢完成,用精心配色的绣线去填满。这是第二件她亲手缝制的鸳鸯戏水被,先前已完成一对并蒂莲花图样的枕头,厚绸压金流云纹盖头红巾和一床的锦被,算是替自己的嫁妆打点打点。

  还绣了些荷包和腰带想给未来的夫婿,因为还不知道会嫁予何家,所以没法子为未来的郎君做鞋、做衣服……

  想到“夫婿”这二字,两朵红云便悄悄地飞上她的脸颊。她不怕左邻右舍的姐妹们笑话她成天就想嫁人,“出阁”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原本便是一件神圣的事,早从她及肄开始,她便想像着这天的来临;想像一位丰神俊朗的如意郎君,而且有番雄心壮志,能闯出自己的事业,同时能和她举案齐眉、鹣鲽情深相守一世……

  这是每个云英未嫁的姑娘都有的愿望,只不过她选择表现出来,而且不感到惭愧,不像其他人把这个愿望埋在心里头。她不觉得这愿望有什么羞人的,天经地义的呵,人都是希望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她为何得为自己的这个小小希冀而感到羞人呢?这原本便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了,“妾似松萝,愿付乔木”,难道其他女孩心中就不这么想吗?她又不着望自己的郎君是人中之龙,只要能和她相知相守,过着平平淡淡却情深意重的日子就满足了。

  她芙蓉面上的红霞渐褪,专心地绣着手中的缎质布面。这是半个月前从隔壁浩然布庄剪回的上等杭绸,布面紧实,触手滑润,不愧为当代知名的布匹产地的产品,比平常穿在自己身上的料子好上干倍,不过用来做为嫁妆,奢侈一下无妨。

  杜浩然讨厌归讨厌,他们布庄的信誉倒是无庸置疑,一分钱一分货,童叟无欺,也不随便哄抬价格,而且布匹的品质是可信赖的,由布庄的庄主杜国学亲自验货,同时因信用可靠,来往四方的布料商都喜欢和他做生意,每回有新的布料出现,都会先拿来让杜国学看看,这使得浩然布庄虽然是在个小乡镇中,可是布料是全县所有布庄中货色最齐全的。



  张媒婆今天又来,和爹爹在迎客厅中话了许久的家常,捧着不知是哪家的礼物上门来说亲事,剩下只是爹爹会不会答应的问题了。想那张媒婆不知来了几回,讲了不下二十家的亲,可是爹爹从未点头过,不晓得在挑些什么?爹爹究竟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婿给她呢?时间是不等人的,她已经十七岁了,再拖下去就成了老姑婆哩!

  不过,爹爹行走江湖数十年,见多识广,看人看得准,也许他自有打算吧,没有会蹉跎女儿年华的父亲呵!爹爹一直在等,应该是有他的用意在才是。

  她唇畔滑出一朵微微的笑意,低下头去补满鸳鸯羽片,一边在脑中勾勒未来郎君的样貌。他要有一对挺拔的剑眉、炯炯有神的眸子、丰满的鼻翼和漂亮的唇片……不期然地,在她脑中出现的却是她那恶邻居——杜浩然眸中含着轻浮笑意的脸孔!

  梁红豆心神一慌,绣花针又扎入她的指尖,溢出一滴鲜红的血珠,她连忙将指尖含在口中;血味和杜浩然的模样混为一体……

  “可恶!怎么会想到那家伙!”她忿忿然地丢下绣花的工具。

  “哎哟,我说丫头,你发什么火?做啥把工具给砸到地板上了呢?”伴随着故作惊吓的大嗓门,推门而入的是她那近来挑三捡四的大胡子老爹。

  “亏你还是人人夸奖的好闺女,让外人看见了这模样,看你怎么办!”

  “那又怎么样?又没外人在。”

  梁红豆抓起一把利剪就要往杜家的方向丢去,不过随即便被梁任研握住她的手。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

  “喂,闺女,不能丢啊,丢中了会死人的唉!”他用夸张的表情阻止她的动作。

  梁红豆怎么抽也抽不回她的手腕,赌气地换上另一手抓住桌上的陶杯便向外丢去;借着去势,陶杯穿破木制窗隔,破空而去——

  “喂,你……”梁任研来不及阻止,只得无奈地看着陶杯投奔至邻居家去。“这跟杜家有什么关系呢?干什么还直向着杜家那小伙子的房间去?”

  “我就是瞧他不顺眼行不行?”梁红豆大刺刺地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榻上。“装模作样、矫揉造作、轻浮虚夸的花心大萝卜!居然还给他顺顺利利地过日子,老天爷到底有没有长眼啊?”

  “去!”梁任研捡起地上的绣花工具,吹去上头沾染到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头。“现下我和你讲的是你的行为,和杜家那小子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只是想到和他当邻居,便觉得晦气。”梁红豆瞟她爹一眼,自顾自地把玩自己垂落在颈畔的发丝。

  “瞧瞧你这副死样子,传出去谁相信你是那个平常在外头循规蹈,笑不露齿、目不斜视、端庄娴雅的梁红豆来着?”梁任研没好气地摆了摆手。

  “哼,就算你说出去也没人相信。”梁红豆极为笃定地笑了笑。她这爹总是一副疯疯癫癫模样,讲出来的话总带着七分不实在,教人想相信他也难!想唬她啊,再说吧。

  “你——到底你是爹,还是我是爹啊?”梁任研叉起左手,右手指住她的鼻尖:“怎么我说一句,你却顶个三句啊!”

  “爹,您先别动肝火,年纪都这么一大把,当心肝火一上,把血管给气爆了,那我可罪过了!”

  她皮皮地掀了掀唇片。“看,您现在都气得脸红脖子粗了,小心小心啊!不然我就得花时间和心力来照顾您喽。”

  “你……”梁任研指着她的鼻尖说不出话来。

  梁红豆极不文雅地做了个鬼脸。

  “可恶,有胆子就给我乖乖地待在原地等我修理你!”梁任研摆出三七步,蓄势待发。

  “白痴才会等在原地让你打!”梁红豆把舌头吐得长长的。

  梁任研一个箭步上前,便要以大擒拿手擒住她,但是梁红豆一个回身便躲开,两人隔着一张圆桌对峙着。

  “可恶的丫头!看我梁家三十六路家传拳法,哪——里——走!”

  梁任研疾步上前,拳风随即跟进。

  梁红豆向后一跃,顺势推开房门退出室外,一落地,双脚轻点,一个鱼跃翻身,翩然落在园子中;发上的蝴蝶金铃收不住势,还兀自响着轻脆的叮当声……

  “哈,怕了吧。”梁任研得意洋洋地睨着她,一手捻着自己粗硬偾张的胡须。

  “哼,谁怕你呀!少在自己脸上贴金了,老头子!”梁红豆双手叉腰,一脸不屑地回给她爹一双大白眼。

  “喂!你这个疯丫头!”一个怒气冲冲的年轻男中音突地插进来。

  梁任研和梁红豆回头一看,原来是隔壁杜家的小伙子——杜浩然,他一脸杀意蒸腾地快步走来,手中还拿着一只破了半边的天青色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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