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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里,飞禽走兽早已不知躲到何处,猎户也因气候寒冷,不得不躲在屋中,待风雪稍停再外出。

  “静衡师父,天寒地冻的,您莫要着凉。”尼姑庵中,小钰掩上窗户,半是责怪道。

  约莫五个月前,申书苗自缢未成,自此后小钰就寸步不离跟着她,深怕她又做了傻事。

  她一点反应也没有,默默盯着窗槛,望向无名前方。



  瘦弱身子纤细得似根羽毛,却有着大大的肚子,浑圆滚滚,较于一身僧袍颇为刺目。

  依慈海所预料,年初她便会生下孩子。这些时日来,慈海及小钰夫妇俩,仍没放弃劝她还俗。是以慈海没再替她剃发,如今一头乌丝已长及肩。

  她虽不开口反对,但坚持穿着僧袍,食用素菜并每日做早晚课,并严守“一日不做、一日不食。”之戒律,每天到菜圃浇水施肥,洒扫庭院。俨然是个苦行僧,弄得大伙束手无策。

  “静衡师父,您喝些鸡汤吧!就算是为了孩子。”小钰端了冒着热气的鸡汤放置她面前,柔声劝着掩不去焦急无奈。

  申书苗本就虚弱,怀有孩子后更是元气大伤。除了那挺大肚子之外,她苍白纤弱的不可思议,几要使人以为她只是个美丽幻影,一碰便会消逝。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食荤,施主请别再伤害无辜。”她合起掌,千篇一律地用同句话拒绝。她明白自个儿随时有危险,也许生完孩子她的大限也到了。但又何妨?她又看向窗外,细雪纷纷。



  一秒秒、一分分、一时时、一刻刻、一月月,堆积了多少思念,紧紧密密缠绕心头,小口小口吞噬她微弱生命。然而腹中的小生命,也正以同等速度缓慢而确实地成长着。像吸收了母亲生命为养分,迫不及待地长着,健康而活泼。偶会在母亲体内稍做活动,唯有此时,她平静面孔上才会扯出微笑--也是沉浸悲愁之中。

  “小姐!看在老天的份上,您还俗吧!”一急,小钰不再称呼她法号,硬将鸡汤塞进她手中。“施主,请勿使小尼为难。”又将碗盅放回桌上,她双掌合十深深垂首。

  小钰束手无策地呆在原地,盯着渐淡的热气,脑子一片空白。

  “好吧!小钰就不强迫您了。要不,我用蔬菜熬汤好吗?”半晌,小钰不得已妥协,仍放不下心。

  “不麻烦施主,折煞小尼了。”

  又是一呆,小钰摸摸鼻头,将鸡汤端了出去。她还是要熬锅菜汤,先不管申书苗是否会接受了。

  才出后院,阿奴急匆匆迎面跑了来,小钰好奇叫唤:“阿奴,怎么啦?有大虫迫你吗?”

  “你对了个‘大’字。”在她跟前停下,他喘着气一脸肃穆。

  摸出怀中帕子,替他拭去额上汗珠,又问:“谁呀?瞧你慌的。”

  “大公子找来了。”他开门见山道。

  手一颤,帕子轻轻飘落,小钰一脸苍白。

  “找……找……来了……”捂口轻呼,身子不可抑止发颤。

  “慈海师太正挡着,可大概不用多久,大公子便会找进来了。”

  小钰一下慌了手脚,抖着声问:“怎……怎么办?小……小姐……躲去哪?”

  “先知会‘静衡师父’便是。”加重申书苗的法号,阿奴语带强烈警告。

  一愣,小钰恍然大悟地点着头,随手将鸡汤搁了下,提起裙摆冲回去。

  见她进了房,阿奴耳边已传来渐行渐近的吵杂声,完全掩去慈海的声音。他也不设法躲藏,只动也不动站在原地,仰望苍郁穹苍。

  第十章

  小小的尼姑庵,平时人烟稀少,颇有“桃花源”之态,而今小竹扉前挤满了人,一畦畦覆满白雪的菜圃,给踩个乱七八糟。

  难得的是,这不下五十人的团众,一个个站得整整齐齐,除了呼吸声外别无声响。

  领头的是个看似年近三十的男子,一身月白长衫竟不加皮裘,在这大雪天里,教人看了也替他发抖。他身后左侧站了个西域男子,黑黝肌肤加上铁塔般身躯,威武吓人。他们已和慈海僵持了半个时辰,每人头肩都覆上薄雪。

  “施主请回,庵里不许男宾入内的。”慈海不厌其烦地又道,身子向前弓成弯月状。

  “我来寻妻子的,请师太成全。”申浞略显烦躁,声调动作倒仍恭敬有礼。

  “老尼庵中没有施主的妻子。”她一口回绝,虽平和却极强硬。

  静默片刻,申浞轻一挥手,一团个劲旅立即涌上前,两人架住慈海,其余人则撞门而入。

  “施主,这……”慈海大吃一惊,不知该说什么好。

  “师太放心,在下只是寻人。”随意丢下句话,申浞跟在之后进入庵内。

  他已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在找寻申书苗,有什么地方不敢闯?在几乎翻遍大江南北每一寸国土后,他又还会顾虑什么?那怕是皇宫禁院,他也有一日会寻进去的,更甭提这荒山野岭间的小尼姑庵。

  一踏入庭中,他便瞧见一抹熟悉身影,泥塑似地呆立在雪花纷纷中,不禁大喜过望,但俊颜仍平静如常。

  领了咏长靠上前,咏长伸手往阿奴肩上便是一拍。

  阿奴猛吃一惊,急忙回首又被吓了次。

  首先瞧见的是咏长黝黑面孔,他愣了下,目光向后飘去,见着了申浞。

  “大公子。”轻唤声。阿奴立即跪倒,磕了三个响头后又起身,神情异常镇定。

  “苗儿在里头?”折扇指向内房,声音透着怀疑及深深疲惫。

  花了无数人力、财力和时间,不止国内甚至派了人到海外寻访,仍是音讯全无。他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依然得打起精神处理一日多过一日的案件,若非武学修为够高,只怕早垮了。

  “不,里头是‘静衡师父’。”

  冷瞟阿奴一眼,申浞径自绕过他,走至房外。略一迟疑,便伸手拍门。

  “‘静衡师父’,可否赏脸见一见在下?”以问句的糖衣包里绝对的命令。

  他几乎肯定房内是申书苗,因阿奴在这儿。他极明白阿奴是个多死心塌地的人。

  “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小尼不便相见。”隔着门扉,传来轻柔婉转的低语,听入耳中无限受用,然而却隐藏不住一抹深沉直达人心的愁。

  申浞先是一震,便想伸手推门,却硬生生忍住,又道:“师父请别这么说,在下迫切想见师父一面。”

  门内先是一片沉默,好一会儿才传出似叹似怨的幽幽细语。“施主……为何想见小尼?”她毕竟狠不下心拒绝。

  “在下爱妻失踪近一年,日前受佛祖托梦,指示在下到这儿来见‘静卫师父’,便可寻到在下爱妻。”他随口胡诌个理由,全神贯注等待回答。

  又是一阵静然,在申浞几要捺不住耐性时,细语又传出。“奴!那佛祖只怕是施主心头孽障所幻化,切莫当真。”

  这会儿,申浞可听得真切,“静衡师父”一口软呼呼的柔侬软语,却杂有北京腔,这还能有错吗?他再也顾不得礼教,一抬足踢开房门,悍然入侵。

  相处多年,申书苗南北交杂的口音,他是听惯的,没理由听错。更何况,她的北京腔就是同他学的。

  一踏入房内,申书苗惨白却不失娇美无俦的脸蛋首先映入眼帘,紧接着就是她那与细瘦身子不相衬的大肚子。他无法置信地呆住,直勾勾瞅着她的肚子。

  呆了半晌,他回过神来,暴怒吼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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