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你听见苗儿说的,滚。”朝申书苗浅浅一笑,再回首时俊颜冷硬如冰。
身子摇了几下,六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逐渐转红。她怔了会,豁出去的叫骂。“你这小贱人,瞧你还能得意多久!”一转眼间,瞄见申书苗颊上的浅疤,她狞笑道:“那道伤疤可真是适合你,破了相的女人,你以为浞儿会疼你多少时候?别再做梦了!”
抬手抚住左颊,申书苗不安地望向申浞,没再和六娘针锋相对。因为,她比谁都清楚,申浞是个没有心的人,她的受宠只怕是昙花一现,要不了多久,她便会被彻底摒出他的生命。尽管小祠堂中誓言犹在耳畔,她压根儿没敢相信过,却也抱存一丝侥幸,又这么同他耗下去了。
“六妹!你别欺侮苗儿!”杜雪雁一反常态地提高音量,保护地揽住女儿。再懦弱无能,她终究是个母亲。
“娘……”申书苗着实吃了惊,却也自然而然寻求母亲庇护。
六娘冷笑声,正想开口讽刺几句,颊上忽地袭来股热辣辣的风,下一刻已结结实实吃了一掌,整个人斜飞出去,跌入一池湖水中。
吃了几口水,差点溺死时,又教人提住衣襟给拖了出来。如丝滑润的男声,不亢不卑传入她耳中。“这是个小小教训,下回要敢再提到苗儿的伤,我会教你‘生不如死’几字怎生书写。”语毕,将她狠损于青石地上,摔得她头昏眼花,眼冒金星,又因呛了水,不住咳嗽之下,五脏六腑差点吐出。
不待她恢复,申浞沉喝:“滚!”
“你想打坏她的脸吗?那般用力。”望着六娘踉跄的背影,申书苗甚同情道,最后仍忍俊不住。“嗤!”地笑出声。
“我已手下留情了,这么个嘴碎的人,不宜久留。”他神色清平地道,却使人有身置冰库之错觉。
“我赞同。”颔首,颇为认真。
杜雪雁却一连声道:“不成、不成、不成!”她怕极申浞的任性而为,更惊恐女儿竟被同化了。
“放心吧!娘,我和大哥说笑的。”轻拍母亲胸口,申书苗柔声安抚。
“苗儿,回混沌居了。”申浞突兀地拉开申书苗,他不爱见她跟他以外的人亲近。
瞪大眼,甩脱他手,申书苗不快道:“不要,还没到时辰呢!我不回去!”就知道他老说话不算数,这回可不妥协了。
“浞儿,你可以让苗儿多陪陪我吗?咱们母女俩,好久没见面啦!”杜雪雁也鼓起勇气求着,双眸爱怜地凝望女儿娇颜。
剑眉倏地蹙起,他直觉要拒绝,不知怎么却忍了住,细细思考了半晌,不甚乐意道:“今儿不成了,不过……以后苗儿每隔六、七日,可以回来探视二娘。”
“探视多久?”申书苗可不敢开心太早,小心问。
“半个时辰。”他答,见她张口欲辩,又道:“要不就拉倒,你甭想见你娘。”强硬至极。
张口结舌了会儿,她不甘情愿妥协。“就依你,成了没?”一百二十万个不愿意,恨驳不倒他。
事情看来都得到解决,申浞也不久留,以绝度占有的姿态揽了申书苗纤腰,风也似的踏向混沌居方向,一瞬目间,已然不见人影。
第八章
命运该当如何解释?大抵问百个人会有百种方式。常言道:冥冥中自有天意,或可用来说明,人与命运是牢不可分的。消极些的话,也可说人不过上天棋子,每一举一动,或任何抉择,均非出自于本意,乃因上天影响所至,谁也掌握不了。
又或言之,人生乃一场戏,剧情怎么波折全控于写剧本的人手上,戏子哪有什么好喳呼的?至多不演了,下台,等待别的戏。然而人生这场戏,由不得人说不的,唯一能做的只有惶惶不觉的演下去。
人说上天慈悲为怀,但偶尔她也会耐不住问,挑个人来抓弄一下,要不,哪来“命运弄人”这句话?
申书苗只能祈求,她不是那个倒霉人,虽然实是天不从人愿。
就当成走好运吧!她这么告诉自己,当下扬起甜美笑容,亲热地向她九姐,前沈少夫人打招呼。“九姐,别来无恙?”说真的,她顶怕阿九的。
曾有人感到奇怪,她是社二娘的小拖油瓶,申望贵又连纳秀妾,除六娘、七娘未生外,旁的都如母鸡下蛋,生个没完,怎么申书苗却是老么呢?
其实也没啥怪的,申望贵众妾中,除社雪雁,六娘七娘外,都是老相好,不过较晚杜二娘进门,那些孩子是之前就生了。不知幸也不幸,申书苗就这么成了老么。
阿九默默看她眼,僵硬道:“么妹呀,你气色不错。”来个答非所问,态度倒颇为和善。
“九姐……有心事?”心防微除,又问。
涩然笑笑,阿九缓声道:“说不上心事,只胸口不太畅快。”她与申浞为一母所生,相差六岁多,外貌不甚相似,说话神态倒颇相像。
“胸口闷就是有心事了,何不让书苗替你分担解忧。”她反常的续问。照常理,此时她通常选择走人,哪来什么心情听人哭诉?今日也不知搭错了那条筋,倒与人主动攀谈上!
也许,是对阿九代嫁一事愧疚吧!她想,又不禁浮出疑问,阿九不恨申浞抄了沈家吗?她似乎十分恨沈三采是不?
“关心我不如多放心思在自己身上,你还同大哥在一起吗?”阿九浅笑,平淡却锐利地刺中她的心。
“不提我吧!”不自在回笑,表情僵着。
“你好奇我为何不恨大哥吗?他分明……抄了沈府。”似刻意和缓气氛,阿九不着边际地开口。
歪歪头,她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犹豫道:“我原想,你是否恨沈三采?”
“我是恨他,巴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上回大哥鞭他的尸我也在场……大哥待你很好啊!”无限怨毒平缓流泄在清淡细语中,不见起伏,但也足以叫人寒彻心骨。
阿九是真真正正恨着沈三采,正因恨才如此平静,以至于申书苗一时无法接受她最后一句。
静望她一眼,阿九似乎误会她沉默不语的意思,又径自开口道:“问我为什么?因相公年轻时犯了错,他以为可以粉饰太平,怎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轻声轻气语调中,怨毒的针被结实包在温婉里。
停顿片刻,阿九平平淡淡又道:“大哥顶喜欢你的,我没见过他这般待人好。”再出口的是全不搭轧的话。
像被雷劈中,申书苗突然震动了下,美目哀凄地望向阿九,虽一闪而逝,却令人动容。阿九也不禁露出同情,但仍平静不见起伏。
咽口唾涎后,申书苗强逼自己开日。“沈三采做了什么错事?”学阿九转移话题,她不欲想到这些。
明白她的意思,阿九也顺着答。“相公爱美少年,玩死不少人。那时我还没你的年纪,和市集里卖莲子汤的小哥很好的。”她漾出浅笑,神情很是幸福,沉浸在那段两小无猜的情谊中。
见阿九停下不语,申书苗也没再问,聪明如她已猜到八九分。怪不得阿九愿意代嫁,她与申浞不愧是亲兄妹,心机深沉的可怕。只是,阿九还有心,懂得爱人,至于申浞……他的心,是否遗留在娘胎里了。
深喘口气,阿九回复平静,细声又道:“么妹,做姊姊的奉劝你一句,你要是不爱听,大可当成耳边风。”声调平板的如在念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