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修治心急,沒耐心跟小辈斗嘴,陡地动手将娃儿推开,双手抱住身体往下滑的楚花雨,心疼手上人儿的轻盈和苍白。「掌柜,带我到最好的房间。」
「是。爷,跟我来。」掌柜跑上楼领路。
霍修治迈开大步走上楼梯,娃儿赶快追上,拉著他的衣角。「你抢人!我去报官抓你。」
「娃儿!」霍修治脸一沉,声音冷峻,犀利的黑眸进出威严不可冒犯的气势,吓得娃儿赶快住口放手。「你刚才不是要借炉子煎药?跟我上去,把药拿出来交给文明就好。」
他虽然凶了点,但不像坏人!
先救姐姐再说。
娃儿停下来从手上的包袱里拿出一包药,文明马上上前接过,转身跟跑堂到厨房煎药去。娃儿先不管楼下的事,她跋足追上野蛮不讲道理的大叔。
进了房,霍修治轻轻将楚花雨放下床,楚花雨感觉好一点了,逞强想要起身,却又被他轻轻压下。
他顺手替她拉上被子,手压著被子两侧看著她的脸;楚花雨双眸迅速模糊,紧抿著颤抖的双唇。霍修治见到楚花雨泫然欲泣、凄楚的模样,失去很久的温柔又驻进他的心里。
「雨儿,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如今见面,恍如隔世,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不要这样。」
如此温柔的请求,他内宫的后妃听到了,怕不感动得流泪,可惜宫廷中的每一件婚姻,都是为著稳定政权而结,要是对哪一方好,哪一方的气焰就高涨起来,这种结合政治和利益的婚姻,一开始就很难付出真感情。
「相见不如不见,放过我吧!」楚花雨漾著水雾的明眸遇上霍修治那对忧伤温柔的黑眸时,刻意闭上。
他们讲的话好难懂!姐姐很少离开山庄,她又是姐姐的跟屁虫,压根就从来不曾见过这号人物。奇怪,为何姐姐看到他就流下眼泪?娃儿不明原因,见楚花雨流泪又生气了。
「这位大叔,你能不能别粗手粗脚压著棉被,你想谋杀我姐姐啊!」她的话配合她的动作,小巧的双手将「皇帝爷」的龙手霹啪拍开。
冒犯皇上是要砍头的,楚花雨并沒忘记他的身分,赶快睁开惶恐的眼睛。「娃儿,要有礼貌。」
娃儿理直气壮说:「我生气这位大叔把你弄哭。姐姐,现在还痛得厉害吗?」
楚花雨轻轻点头。
娃儿马上说:「我下去看药煎好了沒有。这位大叔,我警告你喔,你别想欺侮我姐姐,我刚才在你手上擦了独门毒粉。」娃儿踏出房门时又把头伸进来警告。「我会马上回来。」
听了娃儿的话,楚花雨唇边忍不住露出笑意。
霍修治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他傻看那朵笑,直到那朵笑自她脸上逸去,他才装傻问说:「她真的在我手上擦了毒粉?」
想起娃儿的古灵精怪,楚花雨眼里又有笑意。虽然不舒服,但她仍撑著手坐起来替娃儿求情:「皇上,她不知道您的身分,请您恕罪。」
霍修治听到楚花雨叫他声「皇上」,心生不悦,重重说道:「皇上有什么用?在你眼里不如一个娃儿。」
龙颜真的生气了,楚花雨急忙说:「娃儿从小就跟著我,习惯照顾我,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霍修治逼问。
「如果皇上能念一点旧情,民女恳请皇上饶恕娃儿,她天真烂漫,绝对无心冒犯龙颜。」
「念旧情!是谁左一句皇上、右一句皇上,故意将过去撇得清楚干净的?」
是谁自纯朴的村庄掳走她,又偷走她的心,更让她为了不能保有他的孩子而自责,十几年来,独自黯然伤心?楚花雨瞳眸又模糊起来。
霍修治马上改口,一边替她擦泪一边轻柔说道:「不过,看她天真烂漫,又不遗余力保护你的样子,朕很感动,怎会怪她。」
楚花雨说:「多谢皇上。」
「雨儿,你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叫我修哥?」霍修治露出期待。他对她从来不曾忘情。
以前,分开他们的是身分;现在,身分更加悬殊,更不该重逢。楚花雨用微笑对抗上天的恶作剧。「皇上,您该自称朕。听说您是位好皇上,民女替您高兴、替万民高兴。」
她还是那么善良。霍修治摇头摸著她苍白的脸说:「在你面前,我就是我,不是朕、不是皇上。我曾经去童家村找过你,村人说你和楚大夫都不在人世了。」
「可惜天违人愿。」楚花雨说著,突然皱著眉用力吸口气。
霍修治受不了楚花雨脸上痛苦的表情,觉得那痛是痛在他的身上。「雨儿,你哪里痛?我立刻派文明去找御医。」
楚花雨拉住霍修治的手,看著他摇头,勉强露出微笑。「心痛,沒法医。」
「心痛?多久了?」霍修治吓得将她搂进怀里,浓眉忍不住纠结在一起。
多久了?何必去记它。
「张忠。」霍修治对著门外大声呼喝。
「臣在。」守在门外保护万岁爷安全的张忠立刻推开门进去。
在臣子面前这样不雅,楚花雨欲要挣开霍修治强壮的胸膛坐正,不料霍修治手臂稍一使力,她又落回他的怀里。
张忠眼神温柔地看著被抱在皇上怀里,一生可以说是被文明害惨的楚花雨。当年,中毒箭差点丧命,失去意识的小王爷是不会抢人的,撮合皇上和楚花雨、分开他们的,都是文明这不男不女的愚忠宦官。
这时,娃儿端著药边跑边嚷:「药来了。让开,让开。」
文明跟在她后面。
娃儿看到那大叔抱著她姐姐,先愣了一下,随即将汤药端到楚花雨嘴边。「姐姐,我吹凉了,快喝下。」
楚花雨很听话,蹙著眉大口喝下,娃儿掏出手绢轻擦她的嘴角,马上又端上另外一碗。
「号称京城第一大的客栈,他们桂花酿沒我们亲手酿的香,将就喝一点,嘴里才不苦。」
娃儿又说。楚花雨听话喝了两口。
霍修治趁娃儿将药碗放到桌上时低声跟楚花雨说:「她真能干。」
「谢谢夸奖。」娃儿听到赞美,却沒好睑色地走回来。「男女授受不亲,你再不放开我姐姐,本姑娘就不帮你解毒了。」
给皇上施毒?张忠「唰」地一声,钢刀已然拔在手上。
「大胆贼子!」文明也扑上前抓住脸色吓白的娃儿。
楚花雨一急,脱口而出:「修哥,叫他们别吓娃儿。」
就为了这魂萦梦回的一声,霍修治马上下令叫停:「听到沒有?张忠,把刀收起来。文明,放开娃儿。」
「皇上,她说下毒……」张忠瞠大虎目。
「皇上?你们是唱戏的啊,想唬我!」娃儿双眸也瞪得挺圆挺大。「皇上可能逛大街,随便就给我这生平第一次上京的路人看到的吗?」
「娃儿,少说话。」楚花雨轻声制止娃儿,不过被霍修治抱著的她,发现他胸膛上下震动著。他在笑。
霍修治说:「沒错,一眼就被你看穿。娃儿,如果我决心不放开你姐姐,你怎么办?」
「我就报官来抓你!就不信天子脚下沒有王法,我告到皇帝老爷家去!」
霍修治仰头哈哈大笑。「好厉害。好吧,我可以放开你姐姐,但你们要到我家作客。」
「我不答应。」楚花雨断然拒绝。不管是王府还是皇宫,她都不想再走进那深红的大门一步。
霍修治的笑声突然停止,两道浓眉不觉并拢。从他自战场回来那天,在紫阳殿前大义灭亲,刮过那些爱唱反调的老臣的胡子之后,就沒有人胆敢跟他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