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会不知道罗云天的可怕!花玉贞脸上闪过五味杂陈的表情,眼睛看著天空,娓娓说道:「他是很久没有联络的朋友,我不知道他为什麽忽然找上我,他的疑心病让大家害怕,我想活久一点最好的方法就是和警察保持无限距离。」
「不老实说也没关系,我派警车每天在你楼下待命。」吴民达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准备走人。
「你不能这样害我!」花玉贞脸色惨白地叫道,两手用力拉住他的手臂。
吴民达回过头来看花玉贞,看她双眼泛红,红唇微颤,让他不忍作弄她,就放柔了声音说:「看得出来你很怕他。罗云天罪孽深重,捉到一定会被判死刑。你懂吗?想清楚,不要变成他的共犯,帮我捉到他,你不但可以获得自由,而且免被判刑。」
「你保证我不会被当成同夥,并且保护我的安全?」
「我用警官的荣誉保证。」
花玉贞抬起水灵的瞳眸注视吴民达。十年前那个青涩稚气的男孩不见了,他变高变壮变稳重,成为一位令所有女孩仰慕的男子汉。陡地,一股暖意有如电流般直窜她的腹部,令她心跳加速。十年来,她玩够了、疯够了,也看够受够了,如果她花玉贞需要一个男人来保护,那就是眼前这位十年前曾被她作弄过的男人。
「他说有东西要卖,叫我当联络人。」
「卖枪卖毒不是卖菜,被捉到会依违反毒品枪械管制法判很重的刑,你难道不知道吗!?」吴民达忍不住大声教训起花玉贞。
「很抱歉,我书读得不多,不过这种小道消息倒是听过。」花玉贞讽刺完後反过来问吴民达:「你说我能怎么办?当时若不答应他,可能现在和你说话的人早变成幽灵。我一直很怕罗云天哪天出现在我面前,结果他真的找来了。你们当警察的不能抓到他、枪毙他,不但不觉得自己无能,还敢大声向我这种柔弱无助的小老百姓咆哮。真没天理。你走,刚才说的话我全部否认。」花玉贞眼里闪著怒火,鼻翼翕张,一古脑儿地迁怒吴民达。
「是你拉著我,不让我走的。」吴民达很屁地垂下他的眼睛,盯著刚才就被花玉贞紧紧拉住的手臂。
花玉贞红唇一撇,脸上又是那种倔强的表情,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身和吴民达背对背而站。
吴民达是个能自我反省的人,不管怎样,把事情搞砸就是自己不对。[花小姐——」
「不要过来!」花玉贞双手紧握著栏杆,大声制止。
吴民达听到浓浓的鼻音,又看到她削瘦的肩微微颤动著。
无声的哭泣!吴民达记得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无声的掉泪是在妈妈刚过世时,那时他好无助、好孤单。吴民达站在花玉贞背後,胸口涨满罪恶感。
「不要哭。]吴民达张开双臂,自花玉贞肩上绕过,温柔地将她圈住,下巴还顶在她的头发上。花玉贞脸上布满泪痕,诧愕地回头看他。
[是我没度量,听你把警察骂得那么实在,忍不住生气了。对不起,改天让你在我的衣服上黏口香糖。]总算让花玉贞破涕为笑。
[第一次听到警察跟小老百姓道歉,感觉很奇怪,你一定是个好警察。]
欧阳说他的脸皮是局里第一厚,这张他自豪的厚脸皮,竟然被花玉贞看得发热发烫;这是他成为男人以来的第一次异象。吴民达咳了几声掩饰他的异常。
「罗云天叫你联络过哪些人?」
「都还没有。罗云天做事向来很小心的。」吴民达一下子又变得无情了。花玉贞将下巴趴在栏杆上,眼睛看往远处。吴民达若注意看,会发现她的眼睛空茫得没有焦点。
「哈罗,」吴民达将花玉贞漫不经心的脑袋板过来面向他。「罗云天和我结下不共戴天的梁子,他杀了我最尊敬的同事,一位剩十五天就退休的好警官。几年前他侥幸逃过警方布下的天罗地网,这一次,我一定要捉到他接受法律制裁。]
花玉贞悠悠叹了口气。[你刚才说过布下天罗地网仍被他逃掉,警方这回要是又失败呢?」花玉贞突然手指反指向搭里。「有时求死也需要很大的勇气,里面的小双姐自杀那天跟我说了一条热带鱼的故事。我想我要得到自由可能要学她那种勇敢。
「什么热带鱼?你说清楚。」这该不会是什么买卖的通关密语吧
花玉贞提不起劲地看旁边忽然兴奋的男人,慢慢说道:「无知的热带鱼悠游在它认为最美的水族箱里,有一天,它发现它不只活动受限,而且是全然透明化的;
它开始反抗,它过去最崇拜的主人就喂它吃包著糖衣的毒药,它为了挣脱日渐加深的痛苦,就一头撞破水族箱——]
「哪有头那么硬的热带鱼!」花玉贞重重地叹声气,明白地表达对他的打岔很不满。吴民达笑著说:「好好好,请继续!]
「没有了。]
吴民达以为她又闹别扭
「没有了?不是才说到撞破水族箱。」
花玉贞这次可是为了他的呆而悄悄叹息。
「死了。鱼没水能活吗?这故事虽然简单,但写意颇深。那条鱼不惜牺牲性命来换得清白的重生。」
警察当久了,办起事要求的就是清楚畅快,连呈给上级的报告他都是只写几项重点,如果上面的白痴看不懂,他再叫欧阳打一分补述的报告贴到下一面。像花玉贞这样截头去尾讲一条鱼的故事给他听,他倒宁愿那条鱼後来上了餐桌。不,那条鱼中毒不能吃。
吴民达闭上眼慢慢消化。刚才花玉贞讲故事时满睑凄凄,想必这条鱼很特别,主人又喂毒给它吃。吴民达陡然张开眼睛把花玉贞吓了一跳。
「你说的鱼该不会是里面那——」吴民达手指著塔里,然後粗鲁地抓住花玉贞粉藕似的手臂,眼睛睁得比刚才还大。「我说过好几次,我会保护你的安全,所以你不许学她哦!」
好怪异!他的手粗糙有力,被他手掌握的地方虽然有些疼痛,但透过相连的肌肤,她的心却被少有的暖意和安全感冲击著。忽然,花玉贞觉得从她眼里看出去的事物都变得朦朦胧胧。他是个到处捉罪犯的刑警,不是能爱上她的一般男人。花玉贞柳眉微蹙,轻轻咬著红唇,转动手臂抗拒来办公事的吴民达。
「我是担心你们警察无法二十四小时保护我。」吴民达看花玉贞伸手要扳开他的手,他赶紧松手。不过,花玉贞粉白细致的皮肤上已经留下四条久久不褪的紫痕。
「怎——」麽这样!吴民达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然後浓浓的两道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
他是粗人,每天过著追赶跑跳碰的刺激生活,被他捉到的手通常马上都会戴上一对白金手环,所以轻手轻脚对他来说是很难适应且烦人的礼仪,而花玉贞那泫然欲泣、楚楚动人的模样,让吴民达更加慌张无措。
这要多久才会消退?花玉贞抬起手拧著眉心揉著。她的皮肤不只较一般女孩白细,也容易过敏受伤,有时连被蚊子咬到都会肿得去看皮肤科。
「我——我——」吴民达只会胀红著脸,口吃地说我。
花玉贞肩膀用力撞开吴民达的手。
「你很粗鲁,我要去验伤告你!」
吴民达不理花玉贞说的气话,两三步追上花玉贞,放缓脚步,和她保持二十公分的肩距。